接下来的两天，沈流石表面上依旧在甲字库内按部就班地整理卷宗，但暗地里，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阿九身上。
他不再试图与她交谈，而是利用质检玉牌，极其隐蔽地、间歇性地对她进行着扫描和监测。他不敢再触碰那块金属板，生怕再次引起阿九身上那种未知能量场的“应激反应”。
观测的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阿九的日常行为模式固定得可怕。清晨准时起身，打扫分所公共区域，上午固定时间进入甲字库进行有限度的清理，午后处理杂役杂物，傍晚再次简单清扫库房外围，入夜则回到那间简陋的杂役房，几乎从不与外人交流，也未见她修炼。
玉牌的常规扫描显示，她体内只有极其微薄、近乎于无的灵力流转，与最普通的凡人杂役无异。这也是之前从未有人注意过她的原因。
然而，当沈流石将玉牌的探测模式调整到“灵韵本质分析”和“能量场微波动监测”这两个极为冷僻、通常用于分析天材地宝或古阵法残余的功能时，捕捉到的信息却截然不同。
在阿九体内那看似空无的灵脉深处，隐藏着一种极其复杂、精密、非自然的能量结构。这种结构并非此界常见的修炼体系所能形成，更像是一种……人造的、高度集成的灵能回路。这些回路大部分时间处于绝对的沉寂状态，与周围的肉体完美融合，若非玉牌的特殊探测模式，根本无从察觉。
而那个与金属板同频的微弱能量场，就源自这些沉寂回路的核心。它像是一个休眠的节点，只在受到特定刺激（比如沈流石解析金属板时）才会产生极其细微的涟漪。
更让沈流石心惊的是，玉牌在多次扫描后，结合金属板上的信息碎片，给出了一个惊人的分析结论：
【目标个体（阿九）体内能量结构，与‘监测点编号：甲叁-柒陆壹’信息残留存在高度同源性。】
【结构状态评估：严重受损，能量供给不足，核心功能模块休眠率99.7%。】
【初步判定：目标个体为‘天道织网’协议下属，低权限、非战斗型‘活体监测点’。】
活体监测点！
沈流石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玉牌。阿九不是人？或者说，不完全是？她是某个古老而宏大的监测系统——“天道织网”协议——布置在此地的一个活着的传感器？！
这个结论太过震撼，让他久久无法平静。他回想起阿九那双过于澄澈平静的眼睛，那并非心如止水，而更像是一种……缺乏情感波动的、仪器般的观测状态？她在此地做杂役，并非为了生存，而是为了……伪装和潜伏，执行她可能自己都已遗忘的监测任务？
那么，她监测的是什么？是这沉星崖分所？是甲字库？还是……像金属板记录的那样，监测“结构性疲劳”和“归零倾向”？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阿九是否还保有自我意识？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陈清源知道她的存在吗？如果知道，是默许，是利用，还是……保护？
就在沈流石被这些纷乱的念头困扰时，分所内的气氛也愈发凝重。御兽宗给出的七日答复期限，只剩下最后一天。
吴干几乎是明目张胆地不再给沈流石好脸色，甚至在一次偶遇时，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沈师弟，好生珍惜在这库房里清闲的日子吧，怕是……快到头了。”
连一些平日里对沈流石还算友善的普通执事和杂役，也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仿佛他是什么不祥之人。
压力如同实质的乌云，笼罩在分所上空，也压在沈流石的心头。
期限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月黑风高。
沈流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明天，陈清源将如何答复御兽宗？是会迫于压力牺牲自己，还是能继续顶住？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突然，他贴身的质检玉牌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光芒自动亮起，光幕上弹出一条前所未有的、带着刺眼红色边框的警告：
【警告！检测到高威胁性‘规则扭曲力场’正在快速接近沉星崖分所！】
【力场源特征分析：匹配到‘归零教’活跃特征模版（高置信度）！】
【目标指向：甲字库区域！】
【警报等级：最高！建议立即规避！】
沈流石瞬间从床上弹起，心脏狂跳！
归零教！他们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目标是甲字库？是为了那些被掩盖的卷宗，还是为了……阿九这个“活体监测点”？
他来不及细想，一把抓起玉牌，冲出房门，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着甲字库的方向疾奔而去。他不知道自己一个筑基期都未到的小小质检员能做什么，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夜色中，他远远看到，一道模糊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灰暗人影，正如同鬼魅般，无视分所外围简陋的防护阵法，径直飘向甲字库那扇厚重的木门。人影所过之处，周围的灵气都变得粘稠而扭曲，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违背常理的气息。
就在那灰暗人影即将触碰到库房门扉的刹那——
异变陡生！
甲字库旁边，那间低矮的杂役房舍的木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阿九静静地站在门口，身上依旧穿着那身浆洗得发白的杂役服，但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澄澈平静，而是闪烁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淡蓝色光泽，如同两块万古不化的寒冰。
她抬起手，对着那灰暗人影，五指张开。没有灵力的剧烈波动，没有惊天动地的术法光华，只有一股无声无息、却让周围扭曲的力场都为之一滞的奇异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监测点，甲叁-柒陆壹。”阿九开口，声音毫无起伏，冰冷得如同金属摩擦，“检测到未授权‘规则侵蚀’行为。依据《织网安全协议》第零章第三条，予以……驱逐。”
那灰暗人影猛地一滞，似乎对阿九的出现和她的状态感到极度意外。他（或者它）周身灰暗的气息剧烈翻涌，发出一阵低沉而混乱的、仿佛无数种语言混杂在一起的嘶鸣：
“残余的……监测点……？不可能……早该……清除……”
阿九没有回应，只是那淡蓝色的眼眸中光泽大盛，她张开的五指微微收拢。
灰暗人影周围的空间仿佛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压缩、拧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它发出一声愤怒而痛苦的尖啸，身形骤然爆散成一团更加浓郁的灰暗雾气，试图冲破那无形的束缚。
两者之间，一种超越寻常术法比拼的、涉及规则层面的无声对抗，在寂静的夜色中激烈上演。
沈流石停在远处，屏住呼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阿九，这个被他判定为“严重受损”、“功能休眠”的活体监测点，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她在对抗那个疑似归零教的入侵者！
然而，阿九的状态显然并不好。她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中那冰冷的蓝光也开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她体内的那些精密回路，正在超负荷运转，对抗着远超她当前状态的敌人。
“警告：监测点甲叁-柒陆壹能量核心过载！破损风险急剧升高！”玉牌再次弹出警告。
不能再等了！
沈流石一咬牙，猛地举起质检玉牌，将探测模式开到最大，不再隐藏，直接对准了那团翻涌的灰暗雾气！
“分析它！找出它的‘不合格’之处！”他在心中对着玉牌怒吼。
玉牌光芒爆闪，光幕上数据疯狂滚动：
【目标分析中……】
【能量结构：违背基础灵能守恒定律第3、7、11细则……】
【规则干涉方式：存在37处逻辑悖论及因果链断裂……】
【存在形态：不符合《多元宇宙基本生命形态定义（第七版）》……】
【综合判定：目标为‘规则级异常造物’，存在性质：高度不合格！发现致命架构缺陷：核心能量流转依赖‘负熵虹吸’协议，该协议与当前世界物理常数存在0.7%偏差，导致其必须周期性回归‘归零力场’进行校准，否则将自行解构……】
找到了！
沈流石眼中精光一闪，他猛地向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将玉牌分析出的、那段关于“负熵虹吸协议”与“世界常数偏差”的致命缺陷信息，凝聚成一道尖锐的、指向性的神念冲击，朝着那团灰暗雾气狠狠刺去！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