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镜回廊”内部的光景,远比透过共鸣感应到的更加令人窒息。探索队仿佛闯入了一个由亿万破碎宇宙拼接而成的疯人院。每一步踏出,脚下的“镜面”都可能映照出完全不同的物理法则,前一秒还是炽热的恒星核心,下一秒就可能踏入绝对零度的虚空。时空在这里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相互折射、叠加,形成永无止境的逻辑悖论迷宫。
守墓人紧握着一枚不断闪烁银光的“认知稳定符”,这是出发前洛兰倾注全力制作的,核心是沈流石那份意识碎片的力量。符箓散发出的稳定秩序场,如同暴风雨中的孤灯,勉强在队员们周围撑开一小片可供立足的“现实区域”。
“跟紧!不要看镜子里的倒影!”守墓人低吼着,声音在扭曲的空间中显得断断续续。队员们紧咬牙关,将心神死死锚定在守墓人身上,不敢有丝毫分神。他们已经目睹了一名队员因多看了一眼镜中某个扭曲的未来片段,导致自身认知结构崩解,化为一片色彩斑斓、不断尖叫的信息乱流,被周围的镜面瞬间吸收。
他们正在沿着沈流石意识碎片共鸣最强的方向艰难前行。越是深入,周围的镜面越是巨大,裂痕也越多。那些裂痕中不断渗出混乱的规则信息流,如同毒蛇般试图缠绕、侵蚀他们。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无数凝固的时空悖论构成的“逻辑乱礁”后,他们抵达了共鸣的源头——那面巨大无比、布满蛛网状裂痕的“主镜”之前。
主镜如同一个沉默的宇宙伤口,悬浮在回廊的中心。镜面内,那团庞大而混乱的银灰色光芒——沈流石的主意识碎片——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蛾,剧烈地挣扎着,却无法挣脱。镜面表面,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规则纹路正不断脉动,贪婪地抽取、分析着碎片中的信息,并将其扭曲、复制,投射到回廊的其他镜面中。那些被投射出的扭曲影像,有些呈现出归墟吞噬星辰的可怖景象,有些则演算出秩序奇点无限膨胀、最终导致宇宙热寂的绝望未来……
这面主镜,不仅在解析沈流石,更是在以他的“道”为蓝本,推演着无数种毁灭的可能性!它仿佛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宇宙学家,在进行着最危险的思想实验。
“沈行者!”守墓人尝试用神念沟通镜中的碎片。
镜中的银灰色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一股混杂着痛苦、愤怒与一丝急切的意念传递出来:“快……离开……这‘镜灵’……它在利用我……推演……终极的‘秩序-归墟’模型……它会……吞噬你们……完善它的……推演……”
镜灵?这碎镜回廊果然拥有某种原始的、以解析规则为本能的意识!
就在这时,主镜表面那些血管般的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整个碎镜回廊所有的镜面同时震荡,亿万种被推演出的、基于沈流石力量的毁灭性规则模型,如同得到了统一的指令,化作实质性的攻击,从四面八方向探索队席卷而来!
有的镜面射出归墟寂灭波,所过之处连镜面本身都开始消融;
有的镜面展开秩序锁链,试图强行定义、固化探索队的认知;
更有的镜面直接投射出他们内心最恐惧的未来幻象,从内部瓦解他们的意志!
“结阵!全力防御!”守墓人咆哮着,将自身秩序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手中的稳定符,银光暴涨,形成一个半球形的护罩。其他队员也各施手段,厚土界的山岳虚影,放逐者的灵能壁垒,层层叠加。
然而,在这集合了整个回廊推演力量的攻击面前,他们的防御如同纸糊一般,瞬间就被撕开了无数缺口!一名放逐者精英被一道寂灭波擦中,半个身子连同护甲瞬间化为虚无!一位厚土界长老被秩序锁链缠住,眼神迅速变得空洞,仿佛要变成另一尊规则的雕塑!
绝望再次降临!
“不行!必须打断它与沈行者碎片的连接!”守墓人目眦欲裂,目光死死锁定主镜上那些抽取能量的规则纹路。他猛地将手中那枚由洛兰制作的、蕴含着沈流石碎片力量的稳定符,狠狠拍向主镜表面!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沈行者——醒来!!”
轰!!!
稳定符在与主镜接触的瞬间轰然爆发!并非能量冲击,而是最本源的认知共鸣!属于沈流石的那部分规则特质,如同找到了回家的路,疯狂地涌入主镜,与内部被囚禁的主碎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振!
镜中的银灰色光芒骤然炽烈了十倍!如同沉睡的恒星猛然苏醒!
“吼——!”
一声并非通过介质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规则层面的、充满了被囚禁怒火的咆哮,从主镜内部炸开!沈流石的主碎片,在这外力的刺激下,爆发出了挣扎以来最强大的力量!
主镜剧烈地颤抖起来,表面那些血管般的规则纹路寸寸断裂!它对碎片的抽取和分析被强行中断!整个碎镜回廊的同步攻击也随之一滞,变得混乱不堪!
“就是现在!”守墓人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顾自身消耗,将残存的所有秩序之力,混合着“希望灯塔”集体信念的色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灰色光梭,狠狠刺向主镜上一道最深的裂痕!
“灯塔……宣言!!于此……锚定!!”
他不仅要救人,还要趁机在这诡异的镜灵核心,打下属于联盟的认知烙印!
咔嚓——!
仿佛宇宙基岩碎裂的声响!主镜上那道裂痕被银灰色光梭硬生生撬开、扩大!镜中沈流石的主碎片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裂痕疯狂涌出!
银灰色的光芒淹没了了一切。
当光芒渐渐散去,主镜依然矗立,但其上的裂痕更加密集,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仿佛遭受了重创。镜中那团庞大的银灰色光芒已经消失不见。
守墓人虚脱地单膝跪地,喘息着看向前方。
在他面前,一道略显虚幻、却无比凝实、周身流转着归墟寂灭与秩序星辉意蕴的身影,正缓缓凝聚成形。那身影的模样,正是沈流石!只是他的眼神,比以往更加深邃,更加沧桑,也更加……冰冷。
他缓缓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掌,感受着自身的存在,然后看向守墓人,微微颔首。
“多谢……道友。”
沈流石的主意识碎片,终于被成功解救!
然而,还没等守墓人露出喜色,整个碎镜回廊再次剧烈震荡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攻击,而是所有的镜面,都开始倒映出沈流石的身影,以及他身后那残破的“希望灯塔”!
镜灵没有消失,它只是暂时被重创。它放弃了强行解析,转而开始……记录,复制,传播!
它将沈流石的存在,将“希望灯塔”的坐标与认知特征,如同病毒般,向着碎镜回廊连接的、更加广袤而未知的混沌维度,扩散出去!
“不好!”沈流石脸色微变,“它在……标记我们!会有更多……‘观察者’……被引来!”
守墓人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刚刚救回沈流石,却引来了更大的麻烦!
“立刻……返回灯塔!”沈流石当机立断,虚幻的手掌一挥,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卷起幸存下来的几名队员和守墓人,撕裂了混乱的镜面空间,朝着“希望灯塔”的方向急速遁去。
在他们身后,亿万镜面之中,无数个“沈流石”与“希望灯塔”的倒影,正对着无垠的混沌,发出无声的宣告。
碎镜回廊的危机暂解,但“希望灯塔”的坐标,已然暴露。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而沈流石的回归,又将给这场绝望的博弈,带来怎样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