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净鞭响彻云霄,厚重的宫门在旭日金光中缓缓洞开。
林弈身着御赐的绯红罗袍,腰缠玉带,头戴乌纱状元冠,两侧各插一朵赤金叶衬着的宫花。他端坐于一匹通体雪白、鞍辔鲜明的御马之上,由礼官导引,仪仗开道,自承天门缓缓而出。
当这一行人马出现在御街尽头时,早已等候多时的京城百姓,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状元郎!快看状元郎!”
“好年轻的状元公!真真是文曲星下凡!”
“听说出自寒门,了不得啊!”
声浪如同潮水,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将这宽阔的御街掀翻。街道两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酒楼茶肆的窗口探出无数张好奇而兴奋的脸孔,更有那大胆的闺阁女子,从绣楼之上抛下香帕彩缎,如同落英缤纷。
这与数月前,他初入京城时,牵着瘦马,穿着旧衫,在熙攘人群中无人问津的冷遇,形成了何其鲜明的对比!那时,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寒门贡士,如同滴水入海,激不起半点涟漪。而今日,他是天子钦点的新科状元,是这帝都最耀眼的星辰,万众瞩目,风光无限。
礼乐喧天,旌旗蔽日。前有金瓜钺斧、旗罗伞扇的皇家仪仗,后有同科榜眼、探花及一众进士紧随。林弈居于队伍最前,身下御马步伐稳健,他手执缰绳,目光平静地扫过这沸腾的人潮,脸上并无多少骄矜之色,唯有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恍如隔世的感慨。
“林兄!林兄!”一个激动的声音穿透喧嚣。林弈循声望去,只见张承、赵友直、钱多宝等一众相熟的寒门学子,挤在人群最前方,正用力挥舞着手臂,个个脸色涨红,眼中闪烁着与有荣焉的狂喜。他们看着林弈,仿佛看到了寒门士子共同的希望与未来。
林弈向他们微微颔首,目光交汇处,一切尽在不言中。
队伍行至国子监前,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监生们,此刻也纷纷涌出,复杂地望着马上的状元郎。其中有敬佩,有羡慕,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看!那就是林状元!”
“他那篇《治旱蝗策》已在监内传抄,听闻陛下都拍案叫绝!”
“寒门出身,竟能如此,实为我辈楷模!”
议论声传入耳中,林弈心如止水。他记得初入府学时遭遇的刁难,记得李瑾之流的轻蔑,如今,这一切似乎都在这荣耀的游行中,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队伍继续前行,经过那些高门大院聚集的街区。一些府邸的门前,也有衣着华贵之人驻足观望,神色却远不如平民百姓那般热烈,更多的是审视与矜持。林弈甚至能感受到几道来自高门之后、带着冷意的目光。
他浑不在意。
御马踏着铺满鲜花的御街,缓缓而行。阳光洒在他身上的绯袍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气度卓然。
“状元公!看这里!”
“愿状元公福泽绵长,为民请命!”
无数只手伸向他,无数张朴实的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尤其是那些同样出身寒微的百姓,他们看着林弈,仿佛看到了自家子弟也能鱼跃龙门的希望,那份激动与自豪,溢于言表。一个衣着补丁的老者,甚至激动得老泪纵横,喃喃道:“寒门……寒门也出状元了……老天开眼啊……”
此情此景,让林弈心中触动。他明白,这身荣耀,不仅仅属于他个人,更承载着无数寒门子弟和底层百姓的期盼。
就在这时,一阵格外清越的钟声自远处传来。队伍正经过京城最大的孔庙。庙前广场上,香烟缭绕,许多读书人自发聚集于此,向着游街的状元队伍躬身行礼。这是对文魁的尊崇,也是对知识的敬仰。
林弈在马上,向着孔庙的方向,亦是向着那些莘莘学子,微微欠身还礼。
这一刻,荣耀达到了顶峰。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所有的艰辛,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挑灯夜读,所有的生死一线,在这万人空巷的欢呼与瞩目中,似乎都得到了加倍的补偿。
然而,在这极致的喧闹与荣光之中,林弈的心却渐渐沉静下来。他想起金銮殿上皇帝那殷切而沉重的目光,想起那篇关乎国运的策论,想起前路上必然存在的明枪暗箭。
状元的荣耀,是终点,更是起点。
他微微抬首,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深邃。
游街的队伍依旧在欢呼声中缓缓前行,绵延数里,盛况空前。而马上的新科状元,在经历了最初的波澜后,已将这万丈荣光内化为肩头的责任与前行的动力。
他知道,跨马游街之后,等待他的,将是真正的官场,是更为复杂的斗争,是那篇策论落地施行所必然掀起的惊涛骇浪。
但此刻,他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荣耀,沐浴在帝都的阳光与万民的目光之下,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展翅欲飞。
寒门状元,御街夸官。
这一幕,注定将载入史册,成为无数后来者传颂的传奇。而在那沸腾的人潮中,无人注意到,一处高楼雅间内,一道深沉的目光,也正静静地追随着那抹鲜红的背影,带着几分玩味,几分考量。
新的风暴,已在荣耀的阴影里,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