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复弯腰捡起地上的布包,触手硬邦邦的,带着一路颠簸的凉意。
打开一看,里面是块巴掌大的工纹铜契,齿轮边缘刻着细密的螺旋纹——和之前在改造弩上见过的纹路一模一样,显然是工家先辈留下的传动机核心零件。
铜契旁边,裹着张叠得整齐的桑皮纸,纸上是墨铁的字迹,笔画急促又用力,墨痕都晕开了些,显见写时有多匆忙:“你见此信时,工坊恐已遭难。工械仪乃工家根本,万不可失,你务必守好。”
曹复指尖发颤,手里的桑皮纸差点滑落在地。
他终于想明白,公子衡急着要工械仪,根本不是为了“民生”——是杜太宰想抢在季良汇报前,拿到工家器械和铜契。
有了这些,既能换粮食填自己的贪腐窟窿,还能靠工家技术拿捏鲁国,就算孟川招供,鲁公也未必敢轻易动他。
“桑伯,杜太宰的人在工坊找什么?”曹复追问,声音都有些发紧。
桑伯扶着墙慢慢站稳,花白的胡子都在抖:“他们说……说要找工家先辈的‘铜契’,没找到就翻了所有图纸,还说要去玄石谷找墨工师要!”
曹复摩挲着铜契粗糙的纹路,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这铜契就是杜太宰要找的东西!
它不仅是传动机零件,说不定还是打开玄石谷的钥匙!
杜太宰要铜契又要工械仪,是想完整掌控工家技术,彻底攥住鲁国的命脉。
他攥紧铜契,指腹蹭过冰冷的铜面,心里吐槽:“这杜太宰又贪又狠,没实证就敢这么放肆,真当鲁公是摆设?”
“王部曲,你得想办法给季将军递信,让他别信杜太宰的话,尽量拖延时间!”曹复转身叮嘱,“柳大夫说了,咱们得尽快见鲁公,晚了就怕他先下手为强。”
王部曲面露难色:“太宰府守卫森严,我只是个普通部曲,根本进不去。而且刚才公子衡的人盯着咱们,我要是离开,你们这边……”
话没说完,巷口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两个穿太宰府服饰的士卒走了进来,腰间佩着长戈,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过几人:“你们在这儿干什么?驿馆附近不许逗留,跟我们走一趟!”
曹复心里一紧,赶紧把桑皮纸塞回布包,递给李岩:“藏好!这是柳大夫的信,丢了就没机会见鲁公了!”
李岩反应极快,立刻把布包揣进怀里,拉着桑伯往身后躲了躲,手紧紧按着胸口,指节都泛白了。
“我们是季将军的人,在此等他回来。”曹复上前一步,尽量让语气平静,“两位不信,可去驿馆问驿丞。”
他本以为太宰府的人没凭没据,不敢随便动季良的人,没料那士卒冷笑一声:“季将军?他现在还在太宰府做客呢,能不能出来还不一定!”
“你们这些外来人,最好老实点,跟我们去府里问话!”
这话像颗炸雷,曹复的心跳瞬间乱了——季良果然被牵制住了!
杜太宰早就布好了局,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断了见鲁公的路。
他悄悄摸了摸怀里的工械仪,玄铁的冰凉让他稍微镇定:硬拼绝不可行,他们这边只有王部曲带了兵器,必须想个脱身法子。
就在这时,李岩突然“呀”了一声,手里攥着的工家陶片没拿稳,“当啷”掉在地上。
少年本就被士卒的凶样吓得脸色发白,此刻更是慌了神,慌忙蹲下身去捡,身子往左边士卒脚边挪了挪。
那士卒正不耐烦地往前跨步,想把几人往巷外推,没料到李岩突然蹲低,收脚不及,再加上李岩起身时没站稳,肩膀正好撞在他膝盖弯上。
士卒重心一歪,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长戈“哐当”砸在地上,溅起些尘土。
“动手!”曹复趁机冲上去,一把抓住右边士卒的手腕——他在现代学过基础防身术,知道怎么卸力,只轻轻一拧,那士卒就疼得叫出声,长戈脱手落地。
王部曲也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长戈,架在左边士卒的脖子上:“别动!再动就不客气了!”
两个士卒吓得脸色惨白,腿都软了,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说!杜太宰把季将军关在哪儿了?你们是不是要去驿馆搜查?”曹复压着声音问,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左边的士卒哆哆嗦嗦地说:“没……没关!就是杜太宰留季将军吃饭,驿馆那边……确实要搜查,找一块工纹铜契和一张纸。”
“果然是冲这个来的。”曹复心里了然,对王部曲说:“把他们绑起来,藏进巷尾的柴房,别让他们出声——咱们得赶紧回驿馆,商量怎么见鲁公。”
王部曲解下腰间桑绳,麻利地把两个士卒捆好,用布堵住嘴,拖进了巷尾的柴房——柴房里堆着驿馆用的干草,正好能遮住人。
处理完士卒,桑伯的脸色还是惨白:“这可怎么办?杜太宰的人发现他们不见了,肯定会到处搜!”
曹复看了眼天色,夕阳已经沉到城墙下,巷子里渐渐暗下来,远处传来驿馆的打更声,“咚”的一声,格外清晰。
“先回驿馆。”曹复拿定主意,“王部曲说过,驿丞是季良旧识,为人可靠。馆里人多,杜太宰的人不敢太放肆。”
“而且得等陈武回来——他去给墨铁传消息了,说不定能带来玄石谷的动静,要是能找到杜太宰通宋的实证,见鲁公就更有把握了。”
李岩点点头,扶着桑伯:“桑伯,跟我们走,驿馆里有吃的,您跑了一路肯定饿了。”
几人悄悄走回驿馆,院子里已经亮起了陶灯,昏黄的光透过纸窗洒出来,映得地面斑驳。
驿丞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他们,尤其是瞧见王部曲,赶紧迎上来:“王兄弟,可算回来了!这位就是曹公子吧?季将军早有交代,让我多照看你们。”
他压低声音,“刚才太宰府的人来问过,说要找个带布包的老丈,我没敢说你们认识。”
“多谢驿丞。”曹复松了口气——驿丞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脸上满是皱纹,眼神温和,果然如王部曲所说,值得信赖。
他把桑伯交给驿丞安排休息,自己带着李岩和王部曲回了房间。
一进门,曹复就掏出柳大夫的信,再展开墨铁的纸,眉头拧成了疙瘩。
指尖划过纸上的字迹,他只觉得胸口发闷——没实证,就算见到鲁公,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