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龙山古墓被盗的第三天，刑侦支队的空气依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张诚失踪满 48 小时，监控只拍到他开着黑色轿车往市南方向消失，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郊区的废品站，之后就彻底断了 —— 像是被人掐断了线的风筝，连点余迹都没留下。小赵抱着一摞省厅传来的档案，冲进办公室时，额角的汗把警服领口都浸湿了，手里的档案袋边缘被攥得发皱。
“陆队！有线索了！” 小赵把档案摊在桌上，最上面一张泛黄的照片里，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举着撬棍站在古墓前，嘴角叼着烟，眼神凶狠，“‘穿山甲’盗墓团伙的头目刘三，三年前因为盗掘宋代古墓被通缉，后来销声匿迹，现在化名‘老刘’，在市南区老巷开了家叫‘墨宝斋’的古董店，表面卖字画，暗地里还在做文物走私 —— 省厅档案里写着，他们当年盗墓就常用金刚钻，跟清龙山盗洞的痕迹对得上！”
陆沉的手指在照片上刘三的脸上划了一圈：“查他的店具体位置，还有最近的交易记录。” 他抬头看向小李，“你跟林溪去，伪装成买家，小李你之前做过卧底，应对突发情况有经验；林溪懂唐代文物，能识破假货，也能自然引出青瓷俑的话题。”
小李心里 “咯噔” 一下，下意识挺直了腰 —— 他之前跟队里的糙老爷们搭档惯了，出任务时要么是跟小赵一起追嫌疑人，要么是跟老周一起蹲点，从没跟女同志搭档过，还是这么懂文物的女考古学家。他挠了挠头，刚想说 “没问题”，就看到林溪抱着帆布包走进来，包上的考古队徽章在灯光下闪了闪。
林溪的帆布包里装得满满当当，最先拿出来的是个巴掌大的放大镜，镜框是黄铜的，边缘磨得发亮。她从口袋里掏出块麂皮布，对折两次，轻轻裹住放大镜镜片，顺时针慢慢擦着，连边缘的指纹都要反复蹭几遍。“这是我爷爷的放大镜，” 她头也没抬，手指灵活地调整麂皮布的角度，“他当年用这个看唐代青瓷片，能看清釉面下的气泡 —— 官窖的气泡小而密，像撒了把细沙，民窖的气泡大，还不均匀。”
小李站在旁边，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发慌。平时跟小赵他们出任务，别说擦放大镜，连证据袋都是随便塞进口袋，哪见过这么细致的阵仗。他的目光落在林溪摊开的笔记本上，上面画满了青瓷俑的草图，文官俑的衣纹用细笔勾勒，旁边标注着 “唐从五品文官俑，衣纹阴刻，从领至袖无断笔”，武官俑的铠甲片上还标着尺寸，“甲片长 1.5cm，宽 1cm，铆钉直径 0.3cm”。
“林小姐，你这么懂古董，是不是从小就跟着爷爷学？” 小李忍不住问，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笔记本的边缘 —— 纸页有点糙，是那种老款的考古专用笔记本，纸背还印着 “省考古所” 的水印。
林溪抬起头，眼里瞬间亮了，像落了星光：“我六岁就跟着爷爷在考古工地转，第一次见汉代陶俑时，我还以为是真人变的，不敢碰。爷爷就拿了片唐代青瓷碎片给我，说‘你看这釉色，青中带黄，像雨后刚长出来的麦茬，这是老祖宗烧窑时，釉料里的铁元素氧化出来的，仿品烧不出来这种活气’。” 她指着笔记本上的草图，“后来爷爷教我认青瓷俑，说‘文官俑拱手要在胸口，武官俑按剑要在腰侧，唐代的官俑不弯腰，因为官老爷讲究‘立身正’，仿品总把姿态做歪，没那个精气神’。”
小李心里突然一动。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邻居家遭了小偷，奶奶攒的治病钱被偷了，是个老警察帮着找回来的。当时老警察蹲在他身边，说 “当警察就是要护着老百姓，不让坏人欺负人”。现在听林溪说 “保护文物就是保护老祖宗的东西”，他忽然觉得，不管是护人还是护文物，都是在做正经事 —— 这种共鸣，让他之前的慌乱慢慢变成了踏实。
“走吧，别让老刘等急了。” 林溪把放大镜和笔记本塞进帆布包，还特意把包拉链拉到一半，露出点笔记本的草图，装作 “刚从外地来收古董” 的样子。小李推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 —— 这是队里找老同事借的，车把上挂着个印着 “广州古玩城” 的布袋，里面装着几张假的古董鉴定证书，“这样看着像跑江湖收古董的，不扎眼。”
市南区的老巷像条迷宫，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路边的老房子墙缝里钻着青苔，偶尔有卖糖画的小贩推着车走过，糖丝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墨宝斋” 藏在巷尾，门脸只有两米宽，挂着块发黑的木牌，上面 “墨宝斋” 三个字是手写的，笔画歪歪扭扭，门口摆着两尊现代仿的石狮子，眼睛用红漆涂得艳俗，一看就是故意装 “不专业”，掩人耳目。
小李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林溪跟在旁边，故意放慢脚步，装作情侣逛街看店铺的样子。走进店里时，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劣质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货架上摆着不少 “古董”—— 清代的仿品青花瓷、现代的翡翠摆件，还有几幅一看就是印刷的 “古画”。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坐在柜台后，手里端着个粗陶茶杯，看到他们，眼皮抬了抬，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敲了敲，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两位想买点什么？” 男人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长期抽烟的缘故，目光在林溪的帆布包和小李的布袋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溪的手上 —— 她的手上还沾着点洗不掉的黄泥，是之前在清龙山勘察时蹭的。
“想看看高古瓷，” 林溪走到货架前，随手拿起一个青花缠枝莲纹瓶，瓶身的青花艳得刺眼，她故意皱起眉，指尖划过瓶底，“老板，你这瓶子是仿的吧？”
老刘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放下杯子，走过来：“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这可是清代康熙年间的青花，你看这釉色，多亮。”
“亮是亮，但不是老瓷的‘宝光’，是现代化学试剂泡出来的‘贼光’，” 林溪把瓶子翻过来，指着底足的火石红，“你看这火石红，颜色深得发暗，还能看到颗粒感，是用氧化铁拌胶水涂的，真的康熙青花火石红是胎土里的铁元素自然氧化的，颜色浅，像撒了层淡棕粉，还能看到‘米糊底’—— 你这底足又白又亮，根本不是老胎。” 她顿了顿，又指着青花缠枝纹，“还有这花纹，康熙青花的缠枝莲是‘一笔画’，花瓣边缘有自然的晕散，你这是描出来的，边缘太整齐，连青花料的‘铁锈斑’都是画的，一点层次感都没有。”
老刘的脸色变了变，重新打量林溪，眼神里多了点认可，少了点警惕：“姑娘是懂行的？那你想要什么样的高古瓷？”
“唐代青瓷俑，最好是官窖的。” 林溪漫不经心地把瓶子放回货架，手插进帆布包，摸到爷爷的笔记本，“我爸在香港做古玩生意，最近想收一批唐代文物，不在乎价格，只要是真的 —— 官窖的青瓷俑，他愿意出市场价的两倍。”
老刘的眼睛瞬间亮了，他走到门口，掀开布帘往外看了看，确认没人后，轻轻关上店门，还落下了门闩。“姑娘倒是识货，” 他压低声音，凑到两人身边，“官窖青瓷俑是‘硬货’，我手里没现货，得联系上家，你们明天这个时候来，我给你们答复 —— 记住，就你们俩来，别带其他人。”
离开古董店时，巷子里的阳光已经斜了，透过梧桐树叶洒在地上，形成细碎的光斑。“他肯定有问题，明天我们多带点人，巷口埋伏两个，后门蹲两个，我跟你进去，一有动静就发信号。” 小李压低声音，手指了指巷尾的后门 —— 那里堆着几个旧纸箱，正好能藏人。
林溪点点头，刚想往前走，突然 “哎呀” 一声蹲下来 —— 她穿的是双米色帆布凉鞋，鞋带不知什么时候松了，刚才走得急，差点崴到脚。她想自己系，可蹲下去时，帆布包滑到胳膊肘，里面的放大镜和笔记本差点掉出来。
小李想都没想就蹲了下来，伸手去抓她的鞋带。他的手指刚碰到鞋带，就不小心蹭到了林溪的脚踝 —— 她的脚踝很细，皮肤有点凉，还带着点户外晒出的淡棕色，靠近脚踝骨的地方有个小疤痕，是之前在清龙山勘察时被石头划的。“这个疤……” 小李下意识问。
“前两天在山上蹭的，” 林溪的声音有点轻，耳根慢慢红了，“当时没注意，后来才发现破了点皮。”
小李 “哦” 了一声，低下头认真系鞋带。他平时系自己的运动鞋都是随便一拽，可这次却格外小心，慢慢把鞋带绕成结，还轻轻拽了拽，确认系紧了才站起来。“好了，这样就不会松了。” 他挠了挠头，傻笑起来，耳朵尖也有点发烫。
林溪站起身，不敢看他，只是小声说：“谢谢啊，李警官。” 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帆布包的带子，心跳比刚才在古董店面对老刘时还快。
回到支队时，夕阳已经快落山了，金色的光透过窗户洒在办公桌上。小李跟陆沉汇报时，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讲到林溪识别假青花瓷瓶时，还手舞足蹈地模仿林溪的动作：“陆队，你是没看见！林小姐一眼就看出那瓶子是仿的，连火石红是用胶水拌氧化铁做的都知道，比那些博物馆的专家还牛！”
陆沉手里转着钢笔，看着小李一脸兴奋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早就注意到，小李提到 “林小姐” 时，眼神都亮了，连平时挂在嘴边的 “林老师” 都变成了 “林小姐”。“看来这次搭档挺顺利，” 陆沉故意调侃，“明天行动，你多盯着点林老师，别让她出事 —— 毕竟人家是考古学家，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放心吧陆队！我肯定保护好林小姐！” 小李拍着胸脯保证，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下意识说的是 “林小姐”，不是 “林老师”，脸颊瞬间红了。旁边的小赵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行啊小李，跟林老师搭档挺默契，刚才汇报时眼睛都放光了。”
小李挠着头，嘿嘿傻笑，没反驳 ——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从看到林溪认真擦放大镜开始，还是听到她讲爷爷的考古故事，又或者是蹲下来系鞋带时碰到她脚踝的那一刻，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发芽了。
陆沉看着小李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拿起对讲机：“小赵，明天带四个人，巷口两个，后门两个，都伪装成小贩；小李和林溪十点准时去古董店，一旦确认青瓷俑在店里，就发信号；我在巷口的面包车里指挥，务必一举抓获老刘，找到张诚的下落和被盗的青瓷俑。”
夜色慢慢笼罩了支队，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小李坐在桌前，翻着省厅传来的 “穿山甲” 团伙档案，可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桌上的帆布包 —— 那是林溪刚才落下的，里面还露着半本爷爷的笔记。他轻轻翻开，看到里面夹着一张老照片，是林溪和爷爷在考古工地的合影，老人手里拿着一片青瓷碎片，正笑着递给旁边的小女孩。小李的心里忽然暖暖的，他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放回包里，想着明天一定要提醒林溪拿回去 —— 还有，要保护好她，也保护好那些等着回家的唐代青瓷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