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的走廊,即使在白天也仿佛被一层永恒的薄暮笼罩。阳光吝啬地透过高窗上厚厚的积尘,投下几道模糊的光柱,非但未能驱散阴冷,反而将悬浮的尘埃照得分明,更增添了一种陈旧感。
江婉跟在林见深身后,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脚步声在空旷的廊下激起轻微的回响,反而衬托得周遭更加死寂。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鼓动,手心全是冷汗。昨夜具象化的恐惧和今晨刚刚理解的凶物分级概念,此刻都汇聚成一股冰冷的洪流,冲击着她的神经。她看着丈夫挺拔却显得异常沉重的背影,看着他手中提着的那个刻满几何纹路的木匣。
轻声的说道:“见深……”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微弱,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林见深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等待着。
江婉鼓起全身的勇气,声音虽然依旧发颤,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我…我能跟你到门口吗?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聚力量,“就……就看看门。”
林见深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凝重。他沉默的审视着江婉,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颊、紧抿的嘴唇,以及那双写满了恐惧却依然倔强的双眼。那眼神中有着许多复杂情绪:恐惧、坚定、渴望理解、甚至是一丝决绝,看到这里,让他心头微微一紧。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江婉几乎以为他会拒绝。最终,他极其缓慢么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说道:“好。”
但这个“好”字后面,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警告。他上前一步,靠近江婉,直视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要刻进她的灵魂:“听清楚,婉婉。无论你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绝对!绝对不要靠近那扇门!一步都不要!更不要试图……窥视里面!哪怕门开着一丝缝隙!记住,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可能是陷阱,是它们引诱你靠近,并污染你的手段!答应我,一定不要去相信任何!”
他的眼神十分锐利,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严肃和深切的担忧。江婉被他话语中的分量和那份保护之意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只能用力的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嗯。”
两人继续前行。每一步,空气都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更加冰冷。那股源自西厢深处的寒意不再是模糊的感知,而是变成了实质性的压迫,试图渗透进他们的骨髓。终于,他们停在了那扇巨大且厚重的铁门前。
它比江婉记忆中更加庞大、更加沉重。门体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深铁锈色,仿佛浸透了无数岁月的血污与绝望。门上缠绕的青铜锁链粗壮冰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绿的光泽,死死缠绕着门扉。
仅仅是站在门前数步之外,一股混杂了无数种怨毒、冰冷、扭曲的恶意气息,便如同无形的潮水,汹涌的扑面而来!
林见深深吸一口气,他放下木匣,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把形态各异、非金非木、表面同样刻满繁复而冰冷纹路的奇特钥匙。他动作异常缓慢而精准,仿佛在进行一项古老而危险的仪式。
“咔哒……咔哒……咔哒……” 金属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开启沉重机括的声音在走廊里异常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江婉紧绷的神经上。林见深开启了不止一道锁,而是多重门锁,有嵌入铁门本身的巨大铜锁,有连接在青铜锁链上的特殊扣锁。
当最后一道锁被打开。林见深抓住缠绕在门上的冰冷青铜锁链,用力向外拉扯。伴随着一阵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后,粗大的锁链沉重的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激起一片尘埃。
就在锁链滑落的瞬间!
“呜——”
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阴冷气息,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从门缝中汹涌而出!
那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无数种微弱却充满恶意声响的集合体:
如同无数指甲在朽木、金属、甚至玻璃上疯狂抓挠的“嘶啦……嘶啦……”声!
低沉、断续、充满怨恨的呜咽和抽泣,仿佛来自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喉咙,混杂在一起,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和声”!
粘稠的液体滴落又拉丝的“嘀嗒……咕噜……”声!
甚至还有模糊不清、充满了恶毒诅咒意味的低语,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却又无法捕捉任何一个清晰的字眼!
这根本不是风!这是门后无数被禁锢、扭曲的“存在”散发出的气息!是它们不甘的嘶鸣、怨毒的诅咒、疯狂的低语和试图挣脱束缚的挣扎!
江婉如遭重击!那股气息带着彻骨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污秽感瞬间穿透了她的衣物,侵入她的皮肤,直冲大脑!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充斥着那令人疯狂的低语!胃里不由自主的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和灵魂深处的战栗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这才勉强稳住身体。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才将喉咙里那几乎要冲破禁锢的尖叫死死压了回去!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身体在不断的抖个不停。
林见深对此似乎早有准备,但也是眉头紧锁,显然这气息也让他极不舒服。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弯腰提起地上的木匣,动作快如闪电!在江婉惊恐的目光中,瞬间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身影一闪,瞬间没入了那扇散发着无尽恐怖气息的铁门之后!
“轰隆——!”
一声沉重得的巨响传来!铁门在林见深进入后,被他从内部狠狠的关上!巨大的声浪在走廊里回荡,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那汹涌而出的恐怖气息和令人疯狂的低语,瞬间被隔绝开来!
走廊里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有江婉背靠着冰冷墙壁,在剧烈的喘息着,心脏不受控制的疯狂撞击着胸膛,唇上的伤口渗出血丝,使得她毫无所觉。
刚才那短短的几秒钟,门缝开启的瞬间,她真切地感受到了。
那不仅仅是气息,也不仅仅是声音。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么触碰到了这座巨大坟墓的核心,即使只是站在门口,那扑面而来的恐怖,也足以在她灵魂深处刻下永不磨灭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