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队伍终于登上山顶,穿过那片被巨大能量冲击形成的开阔地,来到那熟悉又神秘的遗迹入口时,屈曲适时地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仰头,望向那镶嵌在山壁之上、流淌着幽蓝色灵感纹路、散发出古老苍茫气息的巨大门户,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震惊、好奇与一丝敬畏交织的神情,口中甚至还发出了几声“啧、啧”的惊叹。
“乖乖……这就是蝉族遗迹的入口?好……好大的手笔!”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乡下人进城”般的感叹,表演得惟妙惟肖,成功融入了周围那些真正第一次见到此景的晋级者们。
遗迹入口处,并非空无一人。两名身披制式玄甲、腰挎长刀、气息沉凝如渊的朝廷武将,如同两尊冰冷的石雕,一左一右矗立在门户两侧。他们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这支深夜前来的队伍。
“来者何人?止步!” 左侧那位身材更为高大的武将猛地踏前一步,手按刀柄,发出一声如同虎啸般的沉喝!声浪在寂静的山顶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气,瞬间让队伍中一些实力稍弱者心头一凛。
为首的官员连忙上前几步,脸上堆起恭敬又带着几分惶恐的笑容,从怀中掏出一份盖着官印的文书,双手奉上:“将军息怒!下官乃铸源镇衙署文书,奉……奉上峰之命,特引荐今日‘招贤纳才’大会中成功晋级的诸位才俊,前来遗迹入口,以期……以期精进修为,为国效力!” 他语速飞快,生怕引起误会,末了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原本是……是那位大人亲自带队,奈何……奈何大人言语上……嗯,稍有不慎,被人……教训了一番,如今重伤在身,无法前来,故而由下官暂代。”
那高大武将接过文书,目光如炬地快速扫过上面的印信和内容,又抬眼冷冷地审视了一遍眼前的队伍,尤其是在屈曲那略显狼狈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确认无误后,他才缓缓松开按着刀柄的手,侧身让开道路,声音依旧冷硬:
“文书无误。进去吧!” 他朝着幽深的门户抬了抬下巴,随即又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补充道:“不过,提醒你们一句。之前派进去搜索的‘夜枭卫’已经变成了残部……那个人在里面。命倒是挺硬,跟打不死的蟑螂似的,搜了几天也没找到,死活不知。进去后自己小心点,别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语中隐含的凶险和遗迹内的诡谲,让队伍中不少人脸色微变。
那文书官员闻言,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大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摆手后退:“不不不!将军说笑了!下官职责已尽,只负责将人带到此处!这遗迹……下官就不进去了!里面自有……自有夜枭卫的兄弟们与他们接洽!下官还得赶回镇里复命,处理大会后续事宜!告辞!告辞!” 说完,他竟是一刻也不敢停留,对着两位武将匆匆行了一礼,又对着晋级者们丢下一句“诸位保重”,便如同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带着自己的几个随从,头也不回地沿着来路,朝着山下灯火依稀的小镇,近乎小跑地仓惶离去。仿佛那遗迹入口,是吞噬生命的深渊巨口。
晋级者们面面相觑,文书官员的恐惧如同瘟疫般无声蔓延。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们深吸一口气,带着对未知的忐忑和对机缘的渴望,在那两名武将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一个接一个,踏入了那流淌着幽蓝光芒、散发出无尽神秘与危险的蝉族遗迹门户。屈曲混在人群中,最后看了一眼山下小镇的方向,眼神深邃,随即也一步迈入,身影消失在幽蓝的光幕之中。
暮色,彻底吞没了铸源山巅。
蝉族遗迹深处,幽暗的能量流在非自然的岩壁与金属结构中无声脉动,发出低沉、永恒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尘埃、锈蚀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弥漫在压抑的空间里。一处高耸的断裂廊桥残骸之上,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石雕,悄无声息地伫立着。叶雀舞冰冷的目光穿透昏暗,精准地锁定下方入口处刚刚涌入、显得渺小且警惕的那群身影——朝廷“招贤纳才”大会的晋级者们。
他倚靠着冰冷刺骨的大理石支柱,身体内部如同破碎后勉强粘合的瓷器。朝廷所带来的严重内伤,此刻正被一门的秘法强行禁锢。他以灵感为薪柴,将肆虐的创伤能量与撕裂般的痛楚死死封印在特定窍穴内,换取这岌岌可危的行动能力。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封印的边界,细微却尖锐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提醒着他这具躯体的脆弱与代价。
然而,此刻真正侵蚀叶雀舞意识的,并非身体的警报,而是一个冰冷、陌生、却又异常清晰的问题,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探灯,刺破了他长久以来的混沌:
我……为何执意至此?
化学宗的覆灭是起点,星依将他塞入血肉棺材是活命的关键,这点毋庸置疑。那棺材内的经历——绝对的黑暗、令人窒息的狭小、永恒的孤独——足以扭曲任何人的心智。它确实瓦解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冷静与克制,滋生出一种如同野草般疯长的、难以名状的焦躁。当他脱困,感知到星依的气息时,这股焦躁与对灾难源头的茫然愤怒,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化作了指向星依的、熊熊燃烧的恨意!这恨意是如此汹涌、如此本能,驱动着他拖着残躯,不顾一切地追踪至此。
但现在,在这片死寂的遗迹深处,体内不断传来的、被封印的伤痛带来的冰冷刺激,以及脱离外界喧嚣后的绝对沉静,仿佛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清醒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