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安全区的气氛,因鹿笙那“朴实无华”的展示和“无心之言”,变得异常微妙。
明面上,众人不再高声谈论收获,大多沉默打坐,但暗地里的神识交流和眼神碰撞却愈发频繁。羡慕、嫉妒、忌惮、探究…种种情绪在压抑的表象下暗流涌动。
张姓弟子那几人更是如坐针毡,不仅因为可能到来的宗门责罚,更因为周围人投来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看热闹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他们不敢对王执事有任何怨言,却将所有的憋屈和怒火都转移到了鹿笙头上——这个走了狗屎运还多嘴的废物杂役!
鹿笙对此心知肚明,却浑不在意,依旧维持着那副“惊魂未定”、“有点傻气”的模样,缩在角落里默默调息,实则暗中运转古器,缓慢吸收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和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煞气,修复着之前的损耗,同时仔细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威胁评估:张姓团伙(炼气五层x?),怨恨加深,存在后续报复可能。应对策略:维持人设,避免单独冲突,借势(宗门规矩\/执事)。」
时间在诡异的寂静中流逝。期间又有几名伤痕累累的修士侥幸逃入安全区,带来了更深处区域厮杀惨烈、甚至出现诡异邪物的消息,让众人的心情更加沉重。
夜幕降临,秘境天空那永恒的暗紫色变得更加深沉,如同凝固的血液。河谷中燃起了几处篝火,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而警惕的脸庞。
王执事巡视了一圈,加固了预警阵法,脸色始终凝重。他的目光几次看似不经意地扫过鹿笙所在的角落。
深夜,当大多数人都陷入沉睡或深度调息以恢复精力时,一道细微的传音突然落入鹿笙耳中。
“鹿笙,过来一趟。”
是王执事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来了。鹿笙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紧张,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循着传音的指引,走向王执事临时开辟的一处简易石洞。
石洞内,王执事盘膝而坐,面前漂浮着一颗照明用的明珠,柔和的光线照亮了他严肃的脸庞。
“弟子鹿笙,见过王执事。”鹿笙恭敬行礼,低着头,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嗯。”王执事打量着她,目光锐利,似乎想穿透她那层“憨傻”的外表,“不必紧张。叫你前来,是有些事要详细问你。你今日所言所获,着实…令人惊讶。”
“弟子…弟子只是运气好…”鹿笙小声道,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运气好?”王执事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那凝阴草生长之地,必有强大阴兽守护。那煞髓果更是生于绝险之地,伴有极大凶险。还有那妖虫、碎片、令牌…你区区炼气三层,仅凭运气,便能屡次化险为夷,取得这些连内门弟子都未必能得之物?”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鹿笙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这是关键考验。她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后怕和委屈交织的表情,语速稍快,带着点“急于解释”的慌乱:
“执事明鉴!弟子…弟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就是特别害怕!一遇到危险就想跑!跑的时候又慌不择路…”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描述“经历”:
· 看到水潭边的草好看去摘,结果水里突然冒黑影,她吓得拔腿就跑,顺手就把草拔了(凝阴草)。
· 被虫子追,摔进一个黑坑里,手乱抓碰到几个冰疙瘩果子,就揣兜里了(煞髓果)。
· 逃命时踩到硬东西硌了脚,生气捡起来想扔,发现扔不动(黑色碎片)。
· 躲虫子钻洞,里面有个死人,她害怕,想把他挪开点,牌子就掉下来了(古令牌)。
她的描述颠三倒四,充满了巧合和匪夷所思的运气,完美契合了她“贪生怕死”、“慌不择路”、“傻人有傻福”的人设。期间还适时地表现出对那“死人”的恐惧和对“乱拿东西”的不安。
王执事听得眉头越皱越紧,他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但鹿笙的表情、语气、细节(比如对煞潭阴寒的后怕、对虫群的恐惧)都无比真实,完全就是一个运气好到逆天、胆子小到可怜的普通杂役的反应。
难道…世上真有如此气运之人?王执事不禁有些动摇。他沉吟片刻,忽然换了个话题:“那你之前所说,见到同门师兄与散修争执…具体在何处?那几人样貌如何?你可认得?”
鹿笙心中冷笑,重点来了。她脸上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然后“不确定”地摇摇头:“地方…好像是在一个有很多黑石头的坡上…离这里有点远。那几位师兄…我当时太害怕了,躲得远,没看清脸…就记得好像有个人…个子挺高,声音有点凶…”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往外瞟了一下,又赶紧收回来,低下头。
这个“个子高”、“声音凶”的描述,模糊却又隐隐指向那张姓弟子。
王执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再追问此事。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反而坐实了那几人确有不当行为。
他最后目光落在鹿笙腰间那个普通的储物袋上:“你所得的凝阴草和煞髓果,于宗门大有裨益,但怀璧其罪,你修为尚浅,带在身上反是祸端。暂且由我代为保管,回宗门后禀明长老,再行定夺赏赐,你可愿意?”
鹿笙立刻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弟子拿着也害怕!多谢执事!”她毫不犹豫地将装有最珍贵材料的储物袋递了上去,脸上全是“甩掉烫手山芋”的庆幸。
王执事接过储物袋,深深看了她一眼。此女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心思深沉的可怕。他更倾向于前者,毕竟若真有城府,岂会如此轻易交出重宝?
“好了,你回去吧。今日之事,勿要对他人多言。”王执事挥挥手。
“是,弟子明白。”鹿笙恭敬行礼,退出了石洞。
回到角落,她缓缓坐下,闭上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应对评估:成功巩固‘气运莽撞人’设,打消执事大部分疑虑。祸水再度东引,加深执事对张姓团伙不良印象。主动上交核心收获,降低自身风险,换取宗门后续潜在奖励(更安全可靠)。」
舍弃眼前小利,规避风险,换取长远利益和安全感——这是前世那位“优秀”同事教给她的,虽然那人动机不纯,但方法确实好用。
她感觉到几道隐晦的神识从她身上扫过,其中一道充满了怨毒,来自张姓弟子等人的方向。另一道则温和却带着探究,来自王执事。
鹿笙心中无波无澜。
暗流依旧涌动,但至少目前,她成功地让自己在这漩涡中,找到了一块相对安全的浮木。
剩下的,便是等待黎明,等待离开这危机四伏的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