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刚散,蚕房里已支起了旧缫丝架——李婶送来的黑釉陶锅架在炭火上,锅里的温水泛着细密气泡,上茧泡得发胀,丝胶微微融化;可阿禾踩着旧丝车的踏板,手里的竹篾刚勾住一根茧丝,“啪”地就断了,他急得额头冒汗:“苏师姐,丝总断!要么找不着头丝,要么刚绕两圈就断,这可咋缫出长丝?”
苏清寒走到丝车架旁,扶住那架泛着木光的旧丝车——是柳玄传下的,车架刻着“脚踏匀缓,丝绕篗(chuo)圆”,车轴上还缠着半缕旧丝,轴头贴着桑皮纸,写着“理绪先找茧尖,一茧牵丝,十茧成缕”。“别急,先‘理绪’——用竹制旧理绪针挑茧尖的丝头,找到‘头丝’后,把十根头丝并成一缕,再绕到篗子上。”她从丝车抽屉里取出一根细竹针,针尾刻着“尖细不伤丝”,轻轻挑开一个茧的顶端,果然抽出一根莹白的长丝,“你看,头丝都藏在茧尖的丝缕里,挑错地方就断。”
旁边的木案上,摆着个旧竹制刮胶板——板边磨得光滑,板面刻着“顺丝刮胶,每绕三圈刮一次”。“丝上裹着丝胶,不刮会粘在篗子上,绕丝时就容易断。”苏清寒握着刮胶板,顺着丝缕轻轻刮过,白色的丝胶粉末落在瓷盘里,“刮的时候要轻,顺着丝的方向,逆着刮就会把丝刮断。”
阿禾跟着学理绪刮胶,刚开始十根丝总并不齐,练了几次终于找到窍门——理绪针挑出的头丝要绷直,绕篗子时脚踏丝车的力度要匀,刮胶板顺着丝缕走,没一会儿就绕出小半圈均匀的生丝。刚缫完一篗,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是陈婶挎着竹篮来,篮里装着晒干的草木灰,手里还提着个旧陶壶,“煮茧时加把草木灰,能让丝胶更易溶解,丝还更韧!”她掀开壶盖,里面是温热的草木灰水,“这水俺提前泡好的,按1斤茧加3钱灰,刚好用。”
苏清寒眼睛一亮,想起陶锅旁的旧木勺——勺柄刻着“每煮十斤茧,加灰水半斤”,刚好控制用量。她舀起草木灰水倒进陶锅,陈婶已经凑到锅边看水温:“煮茧的水不能太沸,保持小泡就行——水温太高会煮烂茧壳,太低丝胶融不透,用柳前辈留下的旧水温计测,60c刚好。”阿禾赶紧拿起水温计,玻璃管里的水银柱果然停在60c,他赶紧把炭火拨小些。
正忙着,张叔推着小车来,车上装着个旧木轴:“昨天修丝车时发现轴有点松,俺找了根旧木轴换上,这轴是柳前辈当年备的,和原轴一模一样!”他蹲在丝车旁,麻利地换下旧轴,踩了踩踏板,丝车转动的声音更匀了,“你听,轴紧了,丝车转得稳,丝就不容易断。”周叔也来了,手里拎着个旧丝袋:“这是俺家去年缫的生丝,你们先比对下——好丝要匀,颜色要莹白,没有疙瘩,你们缫的这篗丝就不错!”
傍晚时,缫好的生丝挂满了竹架,莹白的丝缕在夕阳下泛着柔光,每篗丝都绕得圆匀,没断过几次。陈婶、张叔、周叔要走,苏清寒剪下一段生丝,分给他们:“这是今天刚缫的,你们拿回去看看,明年咱们还一起缫丝!”陈婶笑着收下:“等开春,俺教你们把生丝染成花布,做件新衣裳!”
林砚翻出柳玄的《缫丝要诀》,旧册里夹着一缕泛黄的生丝,旁边批注着“理绪找头,煮茧加灰,借车匀绕,邻助丝韧”。苏清寒摸着丝车上的旧木轴,忽然明白:这些旧丝车、旧理绪针、旧刮胶板藏着的,是“缫丝传艺”的智慧——理绪挑丝护丝质,煮茧加灰固丝韧,邻里送来的不只是草木灰和木轴,更是把老手艺传下去的心意;那些绕在篗子上的生丝,长的不只是丝缕,更是桑圃与村落一年年织就的情分,等着被染成彩布,缝进寻常日子里。
转天清晨,苏清寒把缫好的生丝挂在院里晾晒——阳光洒在丝上,像撒了层碎银,阿禾蹲在旁边数:“一、二、三……一共缫了十二篗丝!”苏清寒笑着点头:“等晒透了,咱们就用李婶教的法子,把生丝‘复摇’一遍,让丝更匀,到时候就能做丝帕、丝绵了。”晨风吹过,丝缕轻轻晃动,带着桑叶的清香,也带着邻里互助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