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轩的手指在通讯器上悬停片刻,没有立即回应张涛的汇报。他调出水务局的档案,目光落在那行备注上:“三年拒绝智能化改造,理由:培训成本高,操作复杂。”这曾是他们眼中的顽固客户,如今却主动申请试点。他没有将这视为胜利,而是信号——一个比市场数据更清晰的信号。
林娜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中小市政单位技术使用痛点汇总》的标题下方,标注着“共性分析第二版”。她将文件放在桌角,轻声说:“研究组刚提交最终报告,十五家单位的访谈全部归档完毕,原始记录超过八十万字。”
陆轩点头,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摘录中,反复出现的词不是“功能不足”,而是“用不顺手”“记不住步骤”“怕按错”。有人写道:“我们不需要聪明的系统,只需要听话的系统。”另一份手记里画着草图,标注着“这里应该只有一个按钮”。
他合上文件,起身走向作战室。主屏已切换为数据图谱,三百二十七条反馈被标记、分类、连线。红色节点集中在“操作路径过长”“功能冗余”“术语难懂”三项。林娜跟进来,启动语音摘要播放功能,一段段原声回放响起——有调度员焦急地喊“我找不到报警入口”,有技术员苦笑“我们不是It公司,只是想让灯亮起来”。
张涛和赵宇已在会议室等候。陆轩没有寒暄,直接调出水务局的申请记录。“他们三年前拒绝我们,不是因为不需要,是因为怕被系统牵着走。现在他们愿意试,不是因为我们变强了,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改变的可能。”
赵宇皱眉:“可我们现有的升级任务还没收尾,如果现在转向轻量化开发,资源会进一步分散。而且,这种‘简化版’会不会拉低我们的品牌定位?我们毕竟是技术输出方,不是做低端替代品的。”
“低端不是由功能多少决定的。”陆轩打断,“是由是否解决问题决定的。一个能救火的系统,哪怕只有三个按钮,也比一个花哨却没人敢用的系统高贵。”
他调出东区消防站的录像。画面中,调度员在警报响起后,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五次才点开报警模块。七秒,对火场而言,足以让浓烟封住逃生通道。
“我们设计系统时,总想着‘能做什么’,却忘了问‘他们需要什么’。”陆轩声音沉稳,“真正的技术尊严,不在于复杂,而在于适配。让一个普通人,在最紧张的时刻,也能本能地完成操作,这才是本事。”
张涛盯着屏幕,忽然开口:“我有个想法——能不能做一种‘应急优先模式’?一旦触发警报,系统自动切换到极简界面,只保留调度、通讯、定位三个核心功能,其他全部隐藏。甚至可以加入语音引导,用本地术语提示操作。”
陆轩目光一凝。
“继续说。”
“这种模式不依赖用户记忆,也不需要反复培训。它像一种‘应急本能’,把最危险时刻的操作路径压缩到最低。平时系统可以保持完整功能,但一旦进入紧急状态,立刻降维到最可靠的操作逻辑。”
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
赵宇仍有些犹豫:“这种模式确实能解决误操作问题,但如果每家单位都提定制需求,我们会不会陷入无限适配的泥潭?”
“所以必须模块化。”陆轩接过话,“不是为每一家单独开发,而是建立可配置的功能包。消防单位加载应急包,水务单位加载断电响应包,交通单位加载拥堵调度包。基础架构统一,应用场景灵活。我们要做的,不是无限定制,而是精准匹配。”
他走到战术板前,写下三行字:
轻量化——剥离冗余,只留主干
模块化——按需装配,灵活扩展
场景化——一键切换,自动适配
“过去我们靠技术实力打开市场,现在,我们要靠理解深度扎根市场。”陆轩转身,“占领一个城市,只需要一份合同;但赢得一座城市,需要让它觉得这个系统本就该属于这里。”
张涛眼神渐亮:“如果以‘应急优先模式’为原型,我们可以先做一个概念模型。收集十五家单位的操作流程,提取共性动作,设计最短路径。不需要马上开发,先做交互演示,看反馈。”
“不用等反馈。”陆轩说,“水务局已经申请试点。他们不是来试用的,是来赌改变的。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
他按下通讯键:“通知研究组,把所有单位的‘土办法’操作流程再梳理一遍,特别是那些没写进手册的应急习惯。比如,哪个单位习惯先打电话再录系统,哪个单位在断电时用纸笔接力调度——这些不是漏洞,是智慧。”
林娜记录指令,抬头问:“原型命名需要吗?”
陆轩停顿一秒。
“叫‘quickStart’。不追求最快,只保证第一步不会错。”
会议结束,核心成员陆续离开。陆轩独自站在主屏前,重新播放那段七秒迟疑的录像。他没有快进,也没有重复,只是看着调度员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次,又一次。
林娜回来取文件时,发现陆轩正在战术板上修改“场景化”的定义。原来的“一键切换”被划去,改写为“无感过渡”。
她没说话,将一份新打印的报告放在桌上。封面写着:《project quickStart 初步设计框架》,附录一为“十五家单位应急操作习惯对照表”。
陆轩拿起笔,在附录页空白处写下:“真正的适配,不是让用户学会系统,而是让系统学会用户。”
他合上文件,抬头看向大屏。红点依旧分布在波哥大周边,但这一次,他不再只看到单位名称,而是看到了每一个操作台前的人——他们的手势、语速、焦虑与期待。
“林娜。”他忽然开口,“把‘应急优先模式’的三大特征写进立项书。”
“是。”
“第一,核心功能不超过三个按钮;第二,支持语音引导与本地术语替换;第三——”他顿了顿,“离线状态下,基础警报流转必须可完成。”
林娜快速记录。
“还有,”陆轩走到窗前,玻璃映出他挺拔的身影,“告诉张涛,原型设计必须基于真实操作流程,不是我们想象的‘简化’,而是他们实际需要的‘自然’。”
他转身,声音低沉却有力:“我们要做的,不是降低技术门槛,而是消除使用恐惧。让每一个按下按钮的人,都相信——这系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林娜点头离开。作战室只剩他一人,主屏突然弹出新消息提示:南美需求研究组上传了最后一份归档资料,标题为《东区消防站手工调度日志复原记录》。
陆轩点击打开,第一页是一张泛黄的纸页扫描图,上面用粗笔写着:“火警一级——电话通知二队,灯亮,登记,完毕。”
没有系统,没有账号,没有复杂流程。
只有四个动作,清晰如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