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陈默的身体重重摔在干裂的地面上。他没立刻起身，胸口那道金线沉入心脏后带来的异样感还在蔓延，像是有某种程序在他体内重新启动。右眼视野边缘闪过一道银光，双月纹路缓缓稳定下来，太阳穴处的齿轮轮廓清晰可见。
苏红袖翻身落地，单膝跪地撑住唐刀。她喘了口气，左手按住左肩原本龙鳞所在的位置。那里现在空了，皮肤光滑，但残留的青气还在手臂上缠绕。她抬头看向天空，瞳孔猛然收缩。
一座城市悬浮在远处高空，金属外壳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六对机械翼缓缓展开，像一只巨鸟盘踞在天际。它的底部垂下无数管道状结构，连接着云层深处，隐约能看到内部流动的暗红色能量。
“那就是空中之城。”陈默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他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指尖轻轻触碰眼皮。原质感知被动触发，空气中飘荡着极细的能量波动，规律而冰冷，不像是自然形成。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变暗。六对机械翼的投影凭空出现，覆盖整片荒漠，每一对都由无数齿轮与金属板拼接而成，边缘泛着蓝白色的电弧。它们并不扇动，只是静止地悬在空中，却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序列4的小虫子，把龙鳞交出来。”
是苍鹰。机械合成音混杂着真人语调，冷得像铁块砸在石板上。
陈默眯起右眼，血月低语能力刚觉醒，他还不熟练，但已经能捕捉到异常。那六对机械翼的展开节奏存在细微卡顿，每次循环间隔0.3秒，动作重复度极高。这不是实体飞行，是数据流模拟的投影。
“是假的。”他低声说，“不是本体。”
苏红袖没有回头，握紧刀柄：“我知道。”
她盯着投影左脸那道从眉骨延伸至下巴的缝合线。那条线太规整了，不像伤疤，更像手术切割后的接口。她的记忆里浮现出祖父笔记中的一页——泛黄的纸上写着“禁忌七号：苍鹰，原武当外门弟子，窃取‘截时印’残卷，融合原质核心失败，列为永久驱逐”。
“你用过武当的禁术。”她抬头，直视投影，“三十年前你逃走的时候，就用了‘截时印’对吧？你以为没人记得？”
投影沉默了一瞬。随即，右臂位置亮起一团幽蓝色的核心，时空裂隙瞬间撕开数十道，将脚下的沙地切割成整齐的棋盘格。每一格中央都浮现出一幅微型画面——全是陈默使用“镜返”时的右眼特写，银白齿轮在眼白中旋转，血液顺着鼻腔流下。
那些画面在重复，在倒放，在加速播放。有的显示他用照妖镜后流鼻血，有的是他用锈钥匙开门时寿命流逝的提示。每一个场景都被精准记录，像是被人长期监视。
“你一直在看？”陈默咬破舌尖，血腥味让他清醒了些。系统界面依旧不稳定，“生命值剩余”几个字不断闪退。
“我看得比你想的多。”苍鹰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用‘镜返’抵消代价，省下的寿命，都是我的利息。现在，该还了。”
沙粒开始移动。在那些棋盘格内，细小的颗粒自动排列，组成一行扭曲的文字：
**你欠的寿命，该还了。**
陈默盯着那句话，没有动。他知道对方在施压，想扰乱他的判断。但他也清楚，自己确实用了“镜返”，每一次都消耗生命值，而系统从未告知来源。这笔账，确实存在。
“我没欠你任何东西。”他站直身体，左臂的晶化暂时停止蔓延，“你只是另一个失控的实验品。和陈诡一样，把自己当成神，其实早就疯了。”
话音落下，右眼双月纹路微微一震，系统界面短暂恢复稳定。
苏红袖将唐刀插进地面，刀身轻颤三下。这是她和赵铁山定下的警戒信号，哪怕人不在，也要让意志延续。她抬头看着那庞大的投影，语气平静：“你想拿龙鳞？那就下来亲自拿。”
风忽然停了。
整个荒漠陷入死寂。连沙粒都不再移动。
投影缓缓转动，六对机械翼同步偏转角度，正对着两人。苍鹰的声音低了几分：“你们以为，走出裂隙就算安全了？”
“空中之城不是避难所。”他说，“它是审判台。”
“所有序列者，最终都要接受筛选。弱者被淘汰，强者留下。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第一层外壳。”
陈默冷笑：“所以你是管理员？还是看门狗？”
“我是规则本身。”苍鹰回答，“龙鳞不属于你们。它承载着初代神明碎片的信息，是我重建时间轴的关键。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位置。”
“位置？”苏红袖嗤笑，“在你的牢笼里当电池？林焱和林淼就是这么被你榨干的吧？”
投影没有否认。反而，其中一块棋盘格的画面切换，显示出双胞胎姐妹的身影。她们站在一座圆形平台上，身上连接着大量导管，火焰与寒气交替爆发，又被机械臂强行抽离。
那是能量提取装置。
“她们的力量不稳定。”苍鹰说，“但我需要那种混沌态。而你，苏红袖，你的龙鳞是纯净的封印密钥。陈默，你的‘镜返’是原质镜片的残影复制体。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资源。”
陈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晶化的左臂已经无法弯曲，但还能发力。他记得刚才在裂隙底部，他把所有吸收过的诡异能力反向注入眼球矩阵。那一刻，他清算了三十六项代价。
可现在，新的代价来了。
“你不明白。”他对空中说，“我不是容器，也不是资源。我是使用者。”
“那你用什么对抗我？”苍鹰问。
陈默没回答。他只是抬起右眼，凝视那六对机械翼的投影节点。他在计算，计算那个0.3秒的循环间隙。如果这是投影，就意味着有数据延迟。只要找到突破口，就能干扰信号源。
苏红袖察觉到他的动作，悄悄挪了半步，与他背靠背站立。她的唐刀仍插在地上，但右手已搭上刀柄。
“你不敢下来。”她说，“因为你怕我们认出你真正的样子。你不是什么时空之主，你是个逃兵。当年血月降临，你抢了实验室的核心就跑，连同伴都没救。”
投影剧烈震动了一下。
一道裂痕出现在左脸的缝合线上。
“闭嘴。”苍鹰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
“你不配谈规则。”苏红袖继续说，“你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风又起了。沙尘开始旋转，围绕着两人形成一圈低矮的环流。远处的空中之城主炮仍在充能，红光一闪一闪，像心跳。
投影开始消散。六对机械翼一片片碎裂，化作金属碎片飘散在空中。最后一道声音留下：“下次见面，将是收割之时。”
荒漠恢复寂静。
陈默终于松了口气，膝盖一软，差点跪倒。苏红袖伸手扶住他肩膀，力道很稳。
“你还行吗？”她问。
“还能走。”他说。
她点头，却没有收回手。两人站在荒漠中央，抬头望着那座静悬于天际的城市。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六对机械翼收拢，像一只休眠的巨兽。
沙粒被风吹动，缓缓覆盖了刚才那些棋盘格的痕迹。但在最靠近陈默脚边的一格里，几粒沙子没能完全抹平那行字。
**你欠的寿命，该还了。**
陈默看了一眼，抬脚踩了上去。
沙尘扬起，遮住了字迹。
苏红袖拔出唐刀，刀身嗡鸣一声。她将刀背搭在肩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天空。
“他不会等太久。”她说。
陈默摸了摸右眼，双月纹路安静地伏在那里。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
远处，地平线开始翻涌。一股低沉的轰鸣从地下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