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眼，车流喧嚣。
林磊握着那本沉甸甸、写着《弈心术·残篇》的古怪笔记，站在纪委招待所的门口，望着周宏伟的黑色轿车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残爷没死？他不仅安然无恙，还能驱使刚刚脱罪（或者以某种方式达成了交易）的周宏伟来给自己送东西？这本笔记又是什么？《弈心术》？世如棋局，人皆棋子？
一连串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水泡，在他脑海中翻滚。他感觉自己仿佛刚刚从一个惊涛骇浪的漩涡中挣扎出来，却转眼又被卷入了一片更深不可测、迷雾重重的海域。
“磊子？这……这啥玩意儿？”张浩凑过来，好奇地翻看着笔记上那些鬼画符般的字迹和图形，“这老头神神叨叨的，给你本破书干嘛？”
林磊合上笔记，摇了摇头，小心地将其塞进怀里：“没什么。浩子，这次……真的多亏你了。”他看向死党，心中充满感激。没有张浩冒险报信和接应，后果不堪设想。
“嗐！咱俩谁跟谁！”张浩豪爽地一摆手，但随即又压低声音，心有余悸，“不过说真的，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看赵建国带那么多人过去，魂都快吓没了！后来听说俱乐部被端了，赵建国和周大老板都栽了，我差点没蹦起来！你小子真是这个！”他偷偷竖了下大拇指。
母亲也走上前，轻轻拉住林磊的手，眼中含泪，却带着欣慰的笑：“好了好了，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咱们回家，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回家？哪个家？东风巷的老屋？还是城西那个暴露了的出租屋？林磊心中苦笑。虽然威胁暂时解除，但他们依旧一无所有，甚至连个安全的落脚点都没有。
“阿姨，磊子，你们现在去哪？要不先住我家？”张浩热心道。
林磊摇摇头：“不了，浩子，已经够麻烦你家了。”他不想再连累朋友。赵建国虽然倒了，但他经营多年的关系网未必就彻底清除了，谁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会怀恨在心？
他现在身上最值钱的，除了那本看不懂的笔记，就是纪委那边承诺的、尚未兑现的举报奖励和见义勇为奖金。当务之急，是找个安身之所，让母亲安心，然后……然后想办法赚钱，活下去，并且查清楚残爷和这本笔记背后的秘密。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先带着母亲去了最近的一家小旅馆暂时安顿。用身上仅剩的一点钱开了个房间后，林磊让母亲休息，自己则立刻去了银行。
果然，一笔五万元的奖金已经打入了他的账户。金额不算巨大，但在这个年代，足以解燃眉之急，甚至可以作为一小笔启动资金。
握着存折，林磊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了这笔钱，至少短期内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磊开始忙碌起来。他先是租下了一个离学校不远、环境相对安全安静的一室一厅小房子，添置了必要的生活用品，让母亲终于有了一个安稳的窝。
然后，他去了学校。旷课多日，他需要给学校一个交代。
一进校门，他就感受到了各种异样的目光。好奇、探究、敬畏、甚至还有一丝恐惧。显然，他卷入惊天大案并作为关键举报人的事情，已经通过某些渠道在小范围内流传开了。
班主任王老师看到他，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最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唉，你这孩子……经历这么多……先把心收收，全力备战高考吧！只剩下一个多月了！”
赵天宇的座位空着。听说赵建国出事当天，他就被亲戚接走了，不知所踪。曾经跟他混的那几个跟班，如今见到林磊都绕着走，眼神躲闪。
课间，苏晚晴悄悄走到他的座位旁，放下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轻声说：“早上没吃吧？给你。”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钦佩？
“谢谢。”林磊低声道。
“不用谢。”苏晚晴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你……你自己小心点。”说完便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秦薇在一旁看着，撇了撇嘴，但这次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一切似乎都在重回正轨。威胁解除，生活仿佛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甚至比以前更好——没有了债务，没有了欺凌，还有了一笔小小的积蓄。
但林磊的心，却始终无法真正平静。
那天在静思堂，周宏伟最后那句“以后或许还有见面的时候”，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还有那本《弈心术》笔记，他尝试翻阅，里面那些关于人心揣摩、局势分析、借力打力、甚至如何设置陷阱和利用规则漏洞的内容，既艰深晦涩，又让他隐隐感到一种不安的强大。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知识，更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
残爷到底想干什么？把这本东西给自己，是单纯的馈赠，还是另有深意？
这天放学，林磊照例去菜市场买菜，想给母亲改善伙食。正当他在鱼摊前挑鱼时，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林磊浑身一僵，警惕地猛地回头。
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普通工装、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脸，只露出一个带着憨厚笑容的嘴角。
“小兄弟，买鱼啊？”男人声音粗哑，听起来很平常。
林磊没有放松警惕，微微点头：“有事？”
男人凑近一步，仿佛只是随口闲聊，压低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林磊耳中：“残爷让我给你带句话——‘棋局暂歇，非是终盘。扫净的屋子，还会落灰。看好你的‘车马炮’，早做打算。’”
林磊的心脏猛地一缩！残爷的人！
“他还好吗？他在哪里？”林磊急声问道。
男人却不回答，只是继续保持着那种憨厚的笑容，声音更低：“另外，周老板那边，‘医药费’他替你付了。让你安心读书，暂时别再‘集邮’了。”
医药费？什么医药费？林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指刀疤脸那伙人造成的伤害和损失？周宏伟补偿了？为什么？是残爷逼他的？还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林磊追问。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长辈鼓励晚辈，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这鱼不错，挺新鲜的。走了啊小兄弟。”说完，转身挤入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林磊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那条还在挣扎的鱼，心里却翻江倒海。
残爷的话再次验证了他的预感——事情远未结束！赵建国倒了，但可能牵扯出的更大人物还没彻底清算，或者有新的势力会填补空白？“扫净的屋子，还会落灰”？这是暗示还会有麻烦？“看好你的车马炮”？是提醒他保护好自己和母亲，以及……那本笔记和可能得到的奖励？
而周宏伟替他付了“医药费”，并警告他别再“集邮”（追查猴票及相关的事），这是一种补偿，更是一种威胁和划清界限！意味着这件事到此为止，双方两清，如果再纠缠，后果难料。
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林磊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吃饭时，母亲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磊，今天……下午有个以前厂里的老同事来看我……她跟我说了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妈，你说。”林磊放下筷子。
“她说……她说赵建国虽然进去了，但他以前在厂里管后勤的时候，手脚就不干净，好像还偷偷倒卖过厂里的设备材料……当时有个老会计想举报他，结果没多久就出车祸死了……大家都说是意外，但私下里都传……”母亲的声音带着恐惧，“她说……让咱们得了好处就赶紧走，离开清江，别再待了，免得……免得被记恨……”
哐当。
林磊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老会计？车祸？意外？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而上。
赵建国的背后，可能还牵扯着更久远、更黑暗的旧案？甚至可能……涉及人命？
而母亲那位“老同事”，真的是出于好心提醒？还是……某种更隐晦的警告？
残爷的提醒、周宏伟的“医药费”、母亲听到的旧闻……所有的线索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赵建国的倒台，或许只是斩断了一条露在外面的藤蔓，而深埋地下的根系，依然盘根错节，甚至可能更加危险。
他们所谓的“安全”，不过是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平静。
“妈，”林磊深吸一口气，握住母亲冰凉的手，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们可能……暂时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逼我重生是吧？让我看清这世道的险恶和人心的叵测是吧？
好。
那就在高考结束前，最后再下一盘棋吧。
一盘为自己和母亲，搏一个真正安稳未来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