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新霁与晏鹤川交换了眼色,随后问道:“你只在那时见过朱天成?此后再没见过?他可曾让你,吃下过什么药?”
蔡春摇了摇头:“只在那一年见过,此后我四处奔逃,再未曾见过他。未曾让我吃过什么药。”
“你看这画像之人,是否是朱天成?”元新霁一抬手,一旁的侍从展开朱天成的画像给蔡春看。
蔡春依稀辨认着:“太久了,记不清,他年岁与我相差不大,如今应当是这模样没错……”
她望着画像,神色如常,可放在身前的手却不禁微微动了动指头。
“你的易容术,受何人所教?”晏鹤川沉默良久,缓缓问道。
他不信一个王府的洒扫婢子,刚一出王府,就能有这天大的本事。
蔡春闻言,微不可察地一怔,定了定神,才答道:“是奴婢自学的。”
“自学?”晏鹤川轻嘲地勾唇,“还是朱天成所教?”
如今派去寻朱天成的探子,都一无所获,这人自三月前最后一次将东西给到秦毅手上,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秦毅显然也蠢得没边,信一个江湖术士信到连续喝了十三年的符水,却不知自己这么多年已然在无形之中被人下了毒。
晏鹤川朝身后展了手,陆清将一枚挂着铜钱的同心结交到了他的手中。
晏鹤川仔细看着这有些年岁,却还成色崭新的同心结,显然是被人用心爱护着的,微微蹙眉疑惑道:“你说你今岁,四十有一,未婚嫁,未生子,那这……当日从你身上搜出的这同心结?想必是你情郎所赠的了?”
蔡春眼中明显闪过慌乱。
“险些忘了,这样的同心结,本王这里还有大把,这朱天成处处留情,倒是给不少女子送了各式各样的物件。”晏鹤川轻轻一勾手指,便有侍从端着一盘的“信物”走进。
盘中不乏有发簪、丝帕、许多枚同心结,还有着……男子的中衣。
“早在此事之前,廷振司就已派人四处寻着这朱天成的下落,这些不过是他流连烟花之地,给女子们留下的信物罢了,看来你的情郎倒是位多情种。”元新霁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爽朗笑意,传入蔡春耳中,却是刺耳极了。
“朱郎不会是这种人。”
蔡春面色已然难看,却还是坚持着道,“他说会来找我,只是碍于道观规矩森严,无法下山。”
“忘了告诉你了,那玄清观,可没有叫朱天成的人。”陆清抱着剑,一步步往下走着,补充道。
蔡春惊愕抬头时,眸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不可能,他凭何骗我……他分明待我极好,他掩护我离开云州,他还教我易容,他那么想要我活下去。”
“因你是可弃的棋子,因你知晓长公主与秦家的秘密,他当然要帮你逃,你若被抓了,长公主的下落先帝也就知道了,若因此叫他与他那背后之人的计划落了空,那才是大事。”
陆清毫不留情地将真相铺开在她面前。
蔡春却依旧不愿接受地红着眼摇头:“这怎么可能呢……”
她想到了,是他给自己出的主意,让她随难民一同去往惠山城,也是因此,正好在那里撞见了正在查盐税一事的廷振司,才被带回了京,才会下了狱。
是在他计划之中的?
可他为何要如此?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何时?”元新霁一拍案上的醒木,敛了面上的笑容,肃声问道。
蔡春亦是万念俱灰,她瘫跪在地,有气无力地回着话:“在我去往惠山城的前一日。”
“在何处见的他?”元新霁接着问。
“晚枫镇的同福客栈。”
“他与你说了什么?”元新霁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
一旁书吏正在一五一十地将堂中所言一一记录。
“他让我可随绫乡的难民去那惠山城,届时与他会在那里接应我,替我办好户籍。”
“他从不以真实样貌示人,你们这幅画像,应当不是真的他。”
蔡春轻轻瞥了一眼那画像上的人,她见过他数回,有过三四张面孔。
“将你见过他的模样,都一一描述。”
画师在一旁备好了笔墨,依据她的描述,绘好了几幅画,拿给蔡春核对。
皆是相差无几。
蔡春心中苍凉,原以为此生遇见了一个可不弃她容貌,待她体贴入微之人,未曾想表皮上叫人分不清真假,连一颗真心也可以是装的。
*
眼看着就到了岁末争鸣会的日子,今年的岁末争鸣会在鹿蹊别院举办。
鹿蹊别院乃为皇家别院,坐落京郊,占地极大,临山伴水,景色甚佳。
以往只用于宫中贵人们所举办宴席,也只有受邀的世家大族才可入内。今年则不同,早在半年前,先帝力改往年之制,将鹿蹊别院定为往后举办岁末争鸣会之地。而这本属于绍京学子才有的岁末争鸣,也广邀天下学子一同参与。
此后鹿蹊别院在岁末争鸣这一日,不论品阶、不论出身,凡持书院师长名帖,皆可参与,可以诗会友,也可来此与天下学子一较高低。
因此今年的岁末争鸣会空前盛况,山脚下的大门未开时,就乌泱泱地聚集了许多人。
众人分别着各自书院的学子服,样式不同,颜色不一,却是整齐划一地按不同的书院站得端正。
考核在今年也有了大的改变,从上山开始,学子不可乘马车上山,需自山脚下的百步梯一步步走到枕流园,才算是入了别院。
也考虑到身有残疾之人,可提前说明,有马车接送至枕流园。
山脚下有护卫此次大会的廷振司司吏,还有着宫里来的内官在此处维持着秩序。
有少数看到长阶就半途而废地就地而坐者,他们本就是来凑热闹的,更不愿为此浪费气力。
松风书院的学子倒是在这一方面输不了半分,每日上课走的长阶虽没此处的长,可走这百步梯爬到枕流园却不算难事。
安歌与何沛然走在一处,一路哼着歌就把这百步梯走完了。在枕流园里,以各个书院划分了位置,只摆了草垫,众人席地而坐。
每年的百家争鸣会,裴尚书令都会亲自到场考评,今年也一样。
众学子看着驾入枕流园的几辆马车,为首的那辆正是裴尚书令所乘。
众学子正襟危坐,在这般场合倒是未有人敢胡作非为,若敢在朝中重臣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断了往后的科举之路不说,怕一不小心脑袋都分了家。
车中走出的中年男子模样周正,气宇轩昂,一身古铜色如意暗纹绸衣袍,头戴墨玉吉祥束发帽。
虽过不惑之年,可气度相较于年轻人却是不逊色分毫,倒更显精气神。
众人规矩行礼:“见过裴令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