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听出来了,这群小孩还以为廷振司的大牢就长这样呢,天真地以为这“关大牢”的日子比外面的苦日子好受许多。
安歌是知晓无父无母的感觉的,也知晓无依无靠独自行于世间有多苦。
也是因此她对他们,心生怜悯。
怜他们幼小的年纪以为遇到个好人师父,收了他们为徒,教着他们本领,实则是利用他们当成自己试流玉散的药人。
那个看着是这其中年岁最长的小女孩开了口,一双清澈的黑眸隐隐闪着泪光:
“殿下,我们在世上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人。离开这里,我们只能继续四处流离,我们无处可去的。殿下若是觉得我们人太多了,我也可以不留在这里的,我最年长,我可以自己过活的!”
她十二三岁的年纪,因着将自己当成了这群孩子之中的“大人”,有着责任担当,故而说话会更为沉稳几分。
她想为弟弟妹妹们挣一个出路。
“扶桑姐姐!我们是你的家人啊!”最小的孩子直接抱住了她,一脸焦急,“如果姐姐不在这里,我也不待了!”
他们早就视彼此为家人,哪怕没有血缘,哪怕平日里打打闹闹,可却是在世间相依为命的,互为依靠的。
“是啊扶桑姐姐,我也在呢!哪怕廷振司日后不留我们,我去给人做工,去算命,做什么都好,我们都可以过活!”凌霄放下了手中的龟壳,回头冲她一拍胸脯,“要留就一起留,要走就一起走,我很能干的!”
扶桑笑了开,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安歌哪里看得了一群小孩煽情的画面,眼睛不由自主地也跟着酸涩了几分,心里却涌进一股暖流。
她笑着回望向柴央:“柴师父,你怎么看?”
“此事下官可做不了主,得看元司首和崇明王的意思。当然了,如果是殿下您去找王爷说,想必他会直接同意!”柴央嬉笑着。
话音刚落,她便被身侧的阿镜不着痕迹地戳了戳胳膊,用眼神示意着她不要再往下讲了。
安歌神色里掠过一抹复杂的迟疑。
柴央满脸写着五个大字望向阿镜:发生什么了?
阿镜连连眼神示意她动静小些,回头再说,此时可万万提不得。
而这头的安歌,正想着别的法子哄着孩子们,又是分着饴糖,又是出谋划策让他们先安心住下,并保证留在廷振司的事她会去想办法。
“不过,你们这群小鬼可要想好了哦!若是真的留下来!那日后可得习武!拿刀拿枪射箭骑马,得样样不在话下才行!”柴央走上前来,友情提醒。
谁料最小的孩子嚼着糖,一边拉住了安歌的衣角,眼巴巴地问着:“真的是这样吗!长公主殿下!”
安歌遗憾地点了点头:“习武会有些累哦,你们可以吃这种苦头吗?愿意吃这种苦头吗?”
“那也太帅了吧!”最小的男孩看着也才四五岁,闻言满眼放光地跳跃了起来,很是期待的模样,“是不是就像那些来抓我们的当官的一样,穿黑衣裳,像这样!面无表情,一人佩着一柄宝剑,专门杀坏人!”
他一边滑稽地模仿着印象中廷振司派出去抓人的司吏的神态动作,逗得柴央和阿镜乐得合不拢嘴。
“是……这样吧?”安歌也不太确定他们描述的人是不是廷振司的司吏。
凌霄也忍不住笑着吐槽:“哎呦竹宝,他们很威猛的,哪里像你这样,瘦不拉几的小小一只,你还拿剑呢,你碗都端不稳!”
竹宝瞥了他一眼,嘟了嘟嘴:“我还小!我以后可以的!我当大将军!”
安歌忍不住跟着笑。
“那殿下去求求柴副司说的那位崇明王吧!他既然那么听你的话!那殿下去求求,他就能把我们都留下来了!”竹宝轻轻晃着安歌的衣角。
安歌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要是以往,她肯定直接去了,可偏偏昨日她才那么凶地朝他发了脾气,还扬言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而且她心里那股憋闷的劲还没过呢,怎么可能低三下四地去求他帮忙!
正寻思着要怎么回眼前的小孩。
身后却响起了那道清朗的声音:“哦?何事求本王?”
是在外一如既往的沉稳威严的语调,隐隐藏了几分调侃之意。
安歌几乎是一瞬间从那石凳上弹起,笔直地站好,神色闪过一抹连小孩都肉眼可见的惊慌。
她一颗心跳得飞快,却又带着些许烦闷地想逃避着躲开他。
在她未迈开步子时,晏鹤川已然走到了她的身侧。
察觉她气未消,晏鹤川泰然自若地望着她,就好似昨日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一切如常。
一旁的柴央与阿镜已然老老实实地对着他行礼了。
安歌却是避着不愿看向他,眼神飘忽地望向别处。
竹宝将安歌细微的动作都瞧得分明,这个高大的男的一来,长公主殿下好像就不笑了。
他之前和元司首站在一起,两个人那么好,想来也是第一坏的坏人,殿下才会想要躲着他。
于是竹宝轻轻拉了拉安歌的衣角,用一个自认为很小声的声音喊着她:“长公主殿下。”
安歌低头望向他,见他朝自己招手,于是又坐了下来,靠近他听着他说话。
竹宝的小眼神一边似有似无地偷偷瞥着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晏鹤川,一边用手挡着嘴巴偷偷地用着低音但字字清晰的话语小声道:
“他就是崇明王吗?他不是会听你的话吗?长公主殿下为何怕他?难道他和元司首一样,会吃人啊?”
“我才没有——”怕他。
安歌本能地想反驳,却因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过于热烈,而话语一顿。
哪有人骂人当着人家的面说得这么大声!哪有人一边说着别人的小话一边用眼神瞟着他,是生怕他不知道吗?
安歌望向他时,瞧见他那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正一动不动地也望着她,还在与她目光相接之时,轻轻挑了下眉。
“是,本王会吃人,专挑你们这样细皮嫩肉的,越嫩的烤起来越香。”他声音含着细微的笑意,却是句句诛心。
随后,他还将目光落到了竹宝身上,再将这几个孩子,一个个扫了一遍,每个人停留片刻。
像极了阎罗王点名。
一旁已经有差不多年岁的小女孩吓得哭出了声:“殿下救救我,我不想被吃!”
安歌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哭声,刚站起身,准备数落他。
就听见竹宝带着细微颤抖的声音说着:“我……我凌霄哥哥刚刚说我瘦不拉几的,我……我很不好吃的!殿下她……她是大人,你们比较熟,你吃她好了……她也细皮嫩肉的,而且不用烤就已经香香的了,你吃殿下吧……”
竹宝适时往后退了退,还不忘把安歌朝着他的方向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