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波箭雨落下,平原上又添了几十具尸体。如今的山谷外,已是尸横遍野。
血手佣兵团的幸存者,被死死堵在一块狭小的区域里。
互相推搡,踩着同伴的尸体和伤员,却找不到任何出路。
向前是隘口,向后是箭雨,根本无处可逃。
卡登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没有让弓手继续射击,他只追求效率。
箭矢所剩不多,敌人又挤成一团,再用弓箭射杀,效果太差。指引者大人教导过他,要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杀伤。
平原上的佣兵总算能喘口气。
箭雨停了。
但没人敢出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活下来的人躲在一切能找到的掩体后面,哪怕是同伴的尸体。他们死死盯着隘口上方的山崖,不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东西砸下来。
卡登转过身,看向身后。
“下一队,准备。”
声音不高,却无人敢违抗。身后的人群里,一队身材壮硕的民兵走了出来。
没带弓箭长矛,装备很奇怪。
每个人腰上都挂着两三个陶罐,用布带固定。陶罐很粗糙,罐口用黑色的沥青和厚布封死,中间伸出一截黄色的引信。
这就是投掷组。
里昂大人按照指引者大人的手稿,从民兵里专门挑出来的。
选人的标准只有一个:胳膊有劲。
这支队伍的成员,有的是樵夫,有的是铁匠铺的学徒,还有些是村里能一个人扛起整头牛的壮汉。
或许不擅长打斗,连队形都站不齐,但能把石头扔出五十步远,砸烂野猪的脑袋。
这些壮汉的脸上,混杂着紧张和兴奋。
他们都亲手做过爆石包,知道那黑色粉末的厉害。
现在手里的陶罐,就是缩小版的爆石包。
领头的是黑岩镇的老猎户巴里。深吸一口气,走到悬崖边,旁边已经有人备好了几个烧红的火盆。
“都记住了吗?”巴里回头,压低声音对属下说,“点火就扔,别他妈的在手里捂着!这玩意儿没长眼睛!”
没人敢开玩笑,都用力的点头。
小心翼翼的从腰间解下一个陶罐,用左手托住。粗糙的陶罐入手很沉,触感冰凉。
卡登再次看向山谷。
敌人的队形因恐惧和拥挤而紧紧缩在一起,正好成了一个绝佳的靶子。
没再废话,抬起手,然后用力的向下一挥。
命令下达。
巴里第一个行动。
他将陶罐凑近火盆,黄色的引信一碰到火星,立刻发出“呲呲”的声响,冒出一股带火星的白烟。
这声音在寂静的崖顶格外清晰。
巴里不敢耽搁。常年打猎练出的粗壮胳膊猛然向后一甩,腰腹发力,大喝一声:
“给老子下去吧!”
那冒着烟的陶罐被他奋力扔出。
陶罐在空中画出一道扭曲的弧线,像块石头似的,朝着下面人最密集的地方坠去。
有了第一个,其他人也纷纷跟上,点燃手里的陶罐,使出浑身力气扔向山谷。
“呲呲呲——”
引信燃烧的声音响成一片。
几十个冒着白烟的陶罐在空中翻滚呼啸,砸向下面的佣兵。
平原上。
老佣兵哈罗德正藏在一辆翻倒的推车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干这行二十年,什么仗没打过,见过精灵的魔法,也见过兽人的冲锋。
但今天的一切,他看不懂了。
刚才那场可怕的爆炸,直接把上百个兄弟连人带土炸上了天。紧接着又是精准到令人发指的箭雨,箭箭夺命。
这仗没法打。
这是屠杀。
就在他盘算着怎么再往后挪一点时,头顶传来了新的声响。
不是箭矢的尖啸,而是“呼呼”的风声,像是有人从山上往下扔石头。
下意识抬头,从车轮的缝隙里望向天空。
看到几十个黑乎乎、还在冒烟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
那是什么?
石头?不像。
哈罗德眯起眼,终于看清了,好像是陶罐?自己是疯了,还是山上的穷鬼把箭用完了,开始扔瓦罐了?
“砰!”
一个陶罐落在他前方不远,砸在软泥地上,居然没碎。它弹了一下,滚了几圈,停在一具尸体旁。
哈罗德能看清,那只是个普通的粗陶罐,罐口封得死死的,一截烧了一半的引信还在“呲呲”的冒烟。
“噗通!”“咚!”“啪!”
更多的陶罐落了下来。
它们砸在地上、盾牌上、人身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佣兵队伍里,短暂的安静过后,爆发出更大的混乱。
“什么玩意儿?”
一个年轻佣兵看着滚到脚边的陶罐,一脸奇怪。他甚至想伸脚去踢一下。
“别碰!是毒气!山里人会用毒!”旁边一个见识多点的人大喊,一边喊一边用袖子捂住口鼻。
这个说法立刻让恐慌蔓延开来。
“毒气!他们放毒!”
“快憋气!捂住脸!”
人群愈发混乱,所有人都躲着那些冒烟的陶罐,本就拥挤的队形彻底乱了套。
“蠢货!不是毒气!”一个像小队长的人,强作镇定的呵斥道,“哪有这么扔毒气的!这是在侮辱我们!他们在朝我们扔垃圾!”
这个说法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扔瓦罐?这确实像是一种羞辱。难道对方是在暗示血手佣兵团只配跟垃圾待在一起?
一些佣兵脸上的恐惧,果然转为了一丝愤怒。
但更多的佣兵只是傻傻的看着这些奇怪的东西。
它们躺在血和泥里,个头不大,除了“呲呲”声和白烟,看起来没什么危险。
这算什么?某种诅咒?还是没见过的巫术?
各种奇怪的猜测在佣兵们混乱的脑子里打转。
前一刻还是弓箭夺命,现在却变成了朝他们扔瓦罐。
老佣兵哈罗德没有动。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劲。
那不是毒气,也不是侮辱。
山上的敌人,从一开始就冷静的可怕,手段也极其有效。他们能炸开大地,射穿铁甲,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玩扔垃圾的把戏?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离他最近的那个陶罐。
引信在燃烧。
那火花闪烁的节奏,像是在倒数生命。
一股寒意从他脊背升起,比刚才被无数箭尖指着时还要冰冷。
他忽然想明白了。
罐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
再联想到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念头窜了出来。
难道这些小小的陶罐,每一个都会。
就在这一瞬间。那个陶罐上的引信,火花烧到了尽头,猛的一缩,钻进了封口里。
“呲呲”声,停了。
整个战场,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哈罗德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想喊“跑”,但声音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