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区临时指挥部,距离前线五十公里。
马里乌斯将军将一份沾着干涸血迹的战报狠狠的摔在桌上,巨大的声响让帐篷里的所有参谋都缩了一下脖子。
“我的箭矢呢?我的粮食呢?我的人已经在啃树皮了!圣洛伦佐的补给在哪儿!瓦莱里乌斯!回答我!”
他对着桌面上那块水晶怒吼。
过了几秒,水晶的影像终于稳定下来,浮现出后勤官瓦莱里乌斯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将军,请冷静,运输队,遇到了一点麻烦。”
瓦莱里乌斯的声音很虚,像是在漏风。
“麻烦?一个小时前你就是这么说的!三个小时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马里乌斯绕过桌子,走到幻影水晶前,弯下腰,脸几乎要贴到水晶上,“我派出去的三队斥候,整整三队!最好的猎犬!全都没有回来!全都失联了!从圣洛伦佐到这里,不到两百公里!我的士兵闭着眼睛都能跑一个来回!你现在告诉我,到底是什么‘麻烦’,能让我的三队斥候人间蒸发?!”
瓦莱里乌斯的影像又开始不稳定,他不敢直视马里乌斯的眼睛,目光游移。
“将军,情况.....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可能是共和国的大规模渗透部队,他们切断了我们的通道,或者是....那边的山区,连日下雨,发生了泥石流…”
“泥石流?渗透部队?”
马里乌斯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带着冰冷的杀意,“能一口气吞掉三队斥候,还能让整个圣洛伦佐要塞都沉默的渗透部队?瓦莱里乌斯,我认识你十五年了,从你还是个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见习军需官开始。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你,虽然有点胆小,但从不是个爱说梦话的蠢货。”
马里乌斯直起身,背着手在帐篷里来回踱步,军靴踩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瓦莱里乌斯的心脏上。
“你在隐瞒什么?是谁下的命令,不让你说实话?是总主教?还是那群只知道在圣辉城里祷告的红衣主教?”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水晶的底座,“别忘了,瓦莱里乌斯,你的家人,可都住在我第七兵团的辖区里。前线要是崩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水晶那头的瓦莱里乌斯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嘴唇哆嗦着,后勤官制服的领口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他的心理防线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缝。
“将军…我…我不能说…”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带着哭腔,“我只能告诉你…那里的天空…有点不对劲。”
“什么叫天空不对劲?天塌下来了吗?!”
马里乌斯正要继续逼问,帐篷的门帘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的撞开。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帐篷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卫兵们立刻拔出长剑,将闯入者围了起来。
“魔鬼!是天上的魔鬼!”
那个人影趴在地上,抬起头,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马里乌斯瞳孔一缩。
他认得这个人,是斥候队的一名小队长,一个经验丰富,能在丛林里和野狼周旋三天的好手。
但现在,这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模样。
他身上那件轻便的皮甲被烧得卷曲变形,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恐怖的烧伤和水泡,一张脸被熏得漆黑,只能从那双因为极度恐惧而睁大的眼睛里,辨认出他还是个活人。
“救.....救命.....将军”他看到了马里乌斯,挣扎着想爬过去,但只移动了半分,就咳出一大口带着黑炭碎屑的血。
马里乌斯没有丝毫犹豫,一巴掌拍在幻影水晶上,粗暴的切断了通讯,瓦莱里乌斯那张惊恐的脸瞬间消失。
“说清楚!你看到了什么?!”
将军大步流星的冲过去,一把揪住那名斥候烧焦的衣领,将他半提了起来,力道大的几乎要把骨头捏碎。
“敌人有多少?哪个军团?用了什么魔法?!”
斥候的身体剧烈颤抖,牙齿打着颤。
他语无伦次,声音因为恐惧和喉咙的灼伤而严重变形。
“没......没有敌人”他拼命的摇头,口水,眼泪和血混在一起,从他漆黑的脸上滑落,冲出两道可怕的沟壑。
“没有魔法....将军.....什么都没有....我们到了离要塞五公里的地方....一切都很安静....安静的可怕”
他的眼神涣散,瞳孔时而放大时而缩小,显然已经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只是凭借着最后一丝军人的意志在强撑着报告。
“然后...然后我们听到了声音很奇怪的,撕开天空的声音.......像是有无数的哨子在天上吹”
他吞了口口水,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们抬头看,天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只有一些很小的黑点从云的上面掉下来......密密麻麻的,像是....像是下了一场黑色的铁雨。”
“铁雨?”
马里乌斯皱起了眉,他无法理解这个词。
“对......然后......然后就是火”斥候的瞳孔猛的放大到极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瞬间,“到处都是火!整个世界都是火!我躲在一块石头后面......那光......比太阳还亮......热......好热......地都在摇......山都在晃!”
他死死的抓住马里乌斯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将军的护腕里。
“圣洛伦佐......没了......将军......整个要塞都没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成了绝望的哀嚎,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沾满鲜血的刀子。
“我们冲过去看......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废墟!是一个坑!一个还在冒烟的,巨大无比的坑!!!所有的房子,城墙,还有那些排队等着出发的马车,全都消失了!就像是被神用手直接从地上抹掉了一样!一个坑!一个冒着烟的大坑!”
喊出最后一句话,斥候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马里乌斯的手松开了。
那名斥候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嘴里还在无意识的念叨着“火...坑...没了...” 将军脸上的愤怒,焦躁,还有威胁别人的那股狠劲,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混杂着极度震惊和毛骨悚然的恐惧的空白。
他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像一个提线木偶般僵硬的转过身,走到那张巨大的军事地图前。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悬停在地图上,那个被标记为“圣洛伦佐补给要塞”的红色三角上。
“冒烟的....坑...”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重复着斥候最后的描述。
几秒钟,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猛的回过头,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不再有任何迷茫和震惊,只剩下一种冰冷到极致,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的疯狂和决绝。
他的目光扫过帐篷里每一个被吓得不敢动弹的参谋和卫兵。
“卫兵!”
这一声咆哮,声音大的像打雷,把所有人都给震得一哆嗦。
“备好最快的狮鹫!立刻!马上!”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要在天亮之前,见到总主教大人!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