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一片碎玻璃,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落在江临川脚边。他盯着那块嵌在掌心的碎片,纹路还在缓缓流动,像有生命似的。
陈虎终于爬起来,捡起斧头,瘸着走到他旁边坐下。“你说……这玩意儿能换钱不?”
“换不了。”江临川摇头,“这是凝域境的‘壳’,相当于鬼修的毕业证。”
“那你现在是不是也算升职了?”
“升个屁。”他苦笑,“我只是个临时工,系统派单我才接。刚才那一下,差点把我自己报销了。”
陈虎咧嘴,露出一口带血的牙:“至少没变成它的倒影。”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远处传来警笛声,大概是商场报警系统终于反应过来。
江临川试着活动肩膀,疼得倒吸冷气。他抬起左手,发现掌心的碎片已经微微发烫,和指环的温度呼应着,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不对。”他突然皱眉。
“啥不对?”
“这片碎片……它不是死物。”江临川盯着掌心,“它在吸收什么,或者……寻找什么。”
陈虎眯眼看他:“你是说,它还有任务?”
江临川没回答。他想起系统那句“限时三分钟”,想起红字弹出前的延迟,想起指环与镜面的共鸣——这些都不是巧合。
他慢慢抬起右手,脱臼的胳膊晃荡着,指环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蓝光。
风卷起一片碎玻璃,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落在他脚边。
半小时后,三人穿过老城区窄巷,拐进一家通宵营业的茶馆。门头上挂着褪色布帘,写着“老张茶铺”四个字,墨迹斑驳。柜台后坐着个老头,眼皮耷拉着,手里捏着一串油亮的核桃,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林婉推门进来时,顺手把罗盘塞进包里。她扫了一圈,选了靠角落的桌子,干净利落拉开椅子坐下。江临川被陈虎半扶半拖地按在凳子上,右臂垂着,脸色发白。
“你这手得赶紧弄。”林婉说着,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银质镊子和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褐色药粉。
“这玩意儿不会是路边挖的吧?”江临川看着那堆黑乎乎的粉末。
“比你用的符纸靠谱。”她拧开保温杯,倒了点热水调成糊状,手指一挑,直接抹在他肩关节周围。
江临川抽了口气,额头冒汗。
“忍着。”她语气平静,“你要是在意疼,下次就别硬扛凝域境的灵域压制。”
“我不是硬扛,我是被迫营业。”他咬牙,“系统都说了,它是兼职平台,又不是全职保障。”
陈虎坐在对面,正低头拆斧头上的旧符纸。他撕下一张焦黄的符纸,扔在地上,又从兜里摸出一张新的,用口唾湿了角,小心翼翼贴上去。
“你们俩吵得跟夫妻似的。”他抬头看了眼,“要不我出去抽根烟?”
“抽你的。”林婉头也不抬,“等会还得走夜路,别让阴气顺着烟味找上门。”
江临川闭眼深呼吸,任由她施力。只听“咔”一声轻响,脱臼的骨头归位,他整个人往后一仰,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好了。”林婉收回手,擦了擦指尖,“三天内别动这条胳膊,灵力别乱引,否则经脉裂了算工伤吗?”
“不算。”江临川揉了揉太阳穴,“系统可不交五险一金。”
她轻轻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气似的,靠在椅背上。窗外天色渐亮,街边早点摊开始支锅,油条滋啦作响。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结扣。
陈虎把斧头重新缠好,往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行了,老子的武器也上岗了。”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着,“说真的,你这次打得挺猛啊,连我都以为你要交代在屋顶上了。”
“我也以为。”江临川睁开眼,笑了笑,“但系统关键时刻还是给了点面子。”
“它那是怕你挂了,没人替它修地府。”林婉端起茶杯吹了吹,“它要是真不管,早就把你踢出群聊了。”
话音刚落,江临川眼前一闪,灰屏浮出一行小字:【修地府不如送外卖,但你送得挺猛。】
三人愣了一秒,随即笑出声。
“它还会接梗了?”陈虎乐了,“看来AI也在进化。”
“不是AI。”江临川收起笑意,“它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在乎。”
林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个总啃辣条、说话刻薄的老乞丐,明明每次都骂他废物,却在最危险的时候烧魂力替他挡刀。
茶馆里安静下来。老头在柜台后打起了盹,核桃串落在腿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陈虎靠着墙,烟终于点上了。他抽了两口,忽然开口:“其实我当年在边境,也遇到过类似的东西。”
两人看向他。
“不是镜子,是雾。”他吐出一口烟,“那天早上,整片山林都是白的。我们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脚印多了两条——可队伍里就七个人,数了好几遍。”
江临川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指环。
“后来有人回头,看见自己走在后面,冲他笑。”陈虎顿了顿,“再后来,那个人就没了,衣服还在,人像被什么东西……擦掉了。”
林婉眉头微皱:“那是‘覆写之雾’,古籍提过,能把人的存在从空间里抹除。”
“反正老子那时候不信邪。”陈虎冷笑,“直到现在,耳朵里还时不时嗡嗡响,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江临川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块黑色碎片已经沉入皮下,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日蚀纹路,温热的,像一块暖玉。
“我们现在干的,其实也差不多。”他说,“不是在打鬼,是在修bug。只不过别人修代码,我们修的是阴阳平衡。”
“那你就是全栈工程师。”林婉淡淡道,“前端打架,后端沟通系统。”
“可惜没年终奖。”江临川耸肩,“连加班费都没有。”
陈虎笑得咳嗽起来,烟灰掉在裤子上也没管。
笑声散去,茶馆重归安静。老头醒了,慢悠悠地拾起核桃,继续盘着。外面天已大亮,车流声渐起。
林婉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我去买点吃的,你们别在这时候玩命聊天。”
“带份肠粉。”陈虎喊。
“加辣。”江临川补了一句。
她点头出门,背影消失在布帘后。
夜深了。
茶馆打烊,老头锁门回家。三人留在里面,各自找地方歇下。陈虎趴在桌上,鼾声起伏,斧头横在腿边,手还搭在柄上。
林婉倚着墙,罗盘放在膝上,眼睛闭着,呼吸平稳,但手指始终搭在右手腕的红绳上,像是随时准备醒来。
江临川坐在角落的蒲团上,盘腿而坐。
他将青铜指环贴在丹田位置,掌心朝上,感受体内残余的灵力流动。起初经脉仍有些刺痛,像细针扎过,但随着指环渗出温润的蓝光,那股痛感渐渐被抚平。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识海。
原本紊乱的精神力正在缓慢归拢,而那股来自碎片的阴寒能量,竟没有排斥,反而像溪水汇流,一点点与他的灵力交融。每一次呼吸,都有细微的暖流自掌心涌出,与指环共鸣,推动融合。
他没有强行引导,只是默念心法:“以心观鬼,以情悟道。”
这不是力量的暴涨,而是理解的加深。他开始明白,为什么系统会选他——不是因为他多强,而是因为他愿意用逻辑去拆解恐惧,用常识去对抗荒诞。
灵力不再躁动,反而趋于圆融。
他睁开眼,瞳孔深处幽蓝微闪,似有星河流转。
这时,掌心的日蚀纹路轻轻一跳。
指环同步震了一下。
像是某种回应。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意识到——
那块碎片,不是在适应他。
是在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