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去够洗漱台上的护手霜,指尖刚碰到瓶身,就发现它比平时沉了一圈。拧开盖子闻了闻,熟悉的橙花味里混进一丝淡淡的药香。
“你换了新的?”我回头问他。
他正站在卧室门口系外套扣子,闻言顿了一下,“没有。”
“那这味道怎么回事?”
他走过来,接过瓶子看了看,语气平静:“加了点维生素E精华,说明书说能修护干裂。”
我盯着他,“你往我护手霜里掺东西?”
“不是随便加的。”他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排小罐子,整齐码成两列,“我查过成分配比,这个浓度最安全。你每天骑车送单,风吹日晒,手背已经脱皮了两次。”
我没说话,目光落在那十二支贴着标签的药膏上:淡粉、浅绿、深蓝、米白……每支都用记号笔标了序号和使用时段。
“白天防护型,晚上修复型,睡前必须涂含尿素的这支。”他拿起一支棕色管状的,递给我,“如果明天有雨,还要叠加防水屏障霜。”
我忍不住笑出声,“你是打算给我做皮肤管理方案?”
“我只是不想你疼了也不说。”他声音低了些,“上次你洗碗时搓红的手背,到现在我还记得。”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那天我摔了锅盖,他伸手去捞,烫得整条手臂发抖,却还是先把我的手拉到冷水下冲。后来他偷偷翻医药手册的样子,我一直看在眼里。
但现在,他把这份在意变成了更细密的渗透——像一场无声的占领,从硬币手链到护手霜,一点一点挤进我生活的缝隙。
我偏头看着他,忽然把手里那支深蓝色的护手霜挤了一大坨在掌心,然后慢悠悠抹开。
他皱眉:“那是夜间修复款,白天用了容易反光,影响骑行视线。”
“哦?”我歪头,“那你说,我现在该用哪支?”
“粉色那支。”他指了指,“SpF30,抗氧化,适合户外作业。”
我没有动,反而往前一步,靠得极近。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轻轻撞上洗漱台边缘。
我抬起刚涂完蓝色膏体的手,轻轻蹭过他的唇角。
凉意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湿痕。
“顾总,”我压低声音,“要不要亲自检测一下吸收效果?嘴对嘴教学,更精准。”
他整个人僵住。
呼吸变得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喉结动了动,嘴唇微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看着他耳尖一点点泛红,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得意。
从前他是高高在上的霖氏总裁,一句话就能决定项目生死;现在他却被我一句话堵在原地,连眼神都不敢乱飘。
几秒后,他猛地转身拉开抽屉,把整盒十二支护手霜全掏出来,连同说明书一起塞进我外套口袋。
动作干脆利落,像是缴械投降。
“随你。”他说,声音哑得不像平时。
我笑着往后退了一步,任由那些瓶瓶罐罐沉甸甸地坠在衣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了他外套内侧的一个硬块——应该是钥匙之类的东西,我没拿出来,只是顺手拉好拉链。
“那你以后别管了?”我挑眉。
“……不管了。”他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了的床头柜边缘,“你想怎么涂都行。”
“包括晚上睡觉前,拿错颜色也没关系?”
“没关系。”
“要是我故意涂成彩虹色呢?”
他终于抬眼看我,目光里带着一丝无奈,又藏着点我看不懂的情绪。
“那你就是彩虹。”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弯了腰。
他很少开玩笑,一旦说出口,反而比正经话更戳人。
我转身朝厨房走去,嘴里念叨:“我去煮面,你要不要吃一碗?”
没听到回应。
回头看去,他还站在原地,领带微微松了,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悄悄把那支被我用过的蓝色护手霜拿了起来,低头看了看,然后放进自己内袋。
我没拆穿他。
锅里的水开始冒泡时,我听见脚步声从身后靠近。他站在我旁边,没说话,只是伸手把燃气调小了些。
“以前我以为,照顾一个人就得按流程来。”他忽然开口,“记录时间、控制剂量、确保效率最大化。可你总是打乱顺序。”
我搅着面条,等着他往下说。
“但好像……也没坏结果。”
我笑了下,“所以你现在学会不按套路出牌了?”
他没回答,只是伸手接过我手里的筷子,笨拙地模仿我之前搅面的动作。面条在他手里显得格外不听话,好几次差点甩出来。
我靠在灶台边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忽然觉得这间十五平米的小屋,装得下整个世界。
水汽氤氲上来,模糊了窗玻璃。外面天色渐暗,楼道灯亮起,昏黄的光照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斜线。
他终于把面盛进碗里,递给我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背。
那一瞬间,我们都停了一下。
他没缩回手,我也没躲。
护手霜的凉意还残留在他唇边,而我的手腕上,红丝线串起的硬币正随着脉搏微微发烫。
我低头吹了吹热气腾腾的面汤,轻声问:“你说,如果我明天把所有护手霜混在一起涂,你会不会疯?”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把我额前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什么。
“不会。”他说,“只要你还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