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尼古沙漠边缘便看不到什么生机了。
枯寂的荒芜和苍翠的碧绿泾渭分明的被一线隔开,仿佛生与死的交界,互不相容的是如此鲜明与直接。
风沙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昼夜不停的飞舞,就像亘古笼罩的迷雾挥之不去。一些原本应该是坚硬的岩石也因为此地独异的气候沙化,变得脆弱不堪,轻轻触碰就会大片的剥落。
叶晨和叶卡捷琳娜并肩站立在一块相比于其他地方地势稍高的巨岩上,望着远处无边无际的黄沙地带,便连周围的空气都透着一股苍凉和死寂的味道。
热烧的空气吸入肺中有种刀子入喉的感觉,叶晨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对于即将面对的未知旅途,心里也是没底。
“看见那些枯死的树木了么?”
叶晨顺着叶卡捷琳娜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有很多粗大的老树枝干矗立在荒凉的沙漠中。那些树干都十分的粗大,目测都需要七八人甚至十多人合围才能抱拢,即便已经枯萎腐朽,依然如同一个个巨人挺立在这片天地之中。很难想象如果这些树木还有生命的话,那树冠简直就会如用遮天的华盖一样茂密葱茏。
叶晨知道叶卡捷琳娜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他注意这些树木,直觉令他猜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面色不自觉露出少有的震惊,道:“莫说是沙漠,就算是最肥沃的土地我也从未见过这么粗壮的林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这里并不是尼古沙漠的边缘,或者可以说至少十年前还不是这样。”
叶卡捷琳娜叹了口气,叶晨一直盯着她,他看出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很复杂,似乎有无奈,更夹杂着一些愤怒。
这些饱含着复杂情绪的表情只是在叶卡捷琳娜脸上出现了短短一瞬,她的面容很快恢复了正常,她没有先回答叶晨,而是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听说过精灵么?”
“听说过,但是没见过。”
叶晨回答的很直白。
“那些树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它们被称为精灵树,如果你觉得这个称呼有些陌生,你也可以称之为树人。”
叶晨嘴巴张的滚圆,惊道:“你是说精灵森林中那些拥有生命,可以移动作战的树人?”
“不错。”叶卡捷琳娜点点头,她指着与尼古沙漠遥遥相对的另一边的一座山峰,“看到那座山了么?在那座山的后面就是精灵王国,而山的这一边的大片平原一直以来都是精灵王国的前哨庭院,也就是风息草原。”
远处的那座山脉初步估计离此地少说应该有数百里地,隔得老远也能看到山上郁郁葱葱的林木,绿意盎然的生机在山脚下蔓延开来,如一条长毯朝彼处延伸,
叶晨极目远眺,就在五里开外他果然看到了那种巨大的树木。宽大的树冠直径达数十米甚至更大,遮天蔽日,像是一把把巨大的伞盖将天空和大地阻隔开来。
来不及惊叹,就听叶卡捷琳娜续道:“精灵与世无争却又嫉恶如仇,生来就和世间所有黑暗生物是死对头,尤其恶魔对于他们而言更是生死仇敌。当年恶魔被人类和精灵联手镇压,驱赶入深渊魔域,精灵王国便镇压此地,千百年都看管着魔域的封印,风息草原则相当于是前哨,抑制着尼古沙漠的扩张,历经世间沧桑变幻从未出现过变故。”
“那为何如今?莫非……”
叶晨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而叶卡捷琳娜接下来说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你猜到了,对么?”叶卡捷琳娜敏锐的捕捉到了叶晨神色间的变化,苦笑一声,“人性终究是太过贪婪,太长时间的安逸让人性骨子里的善良渐渐腐化,变成了声色犬马,贪图享乐。世人皆知精灵个个长相俊美并且都是天生的战士,自然便生出占有之心,一个精灵可以卖出比寻常奴隶高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价钱,王公贵族最不差钱,却偏偏最喜欢稀有的东西,不管是这东西是珍珠玉石之类的死物还是生灵的性命。”
“普通奴隶的性命尚且悲惨,精灵更是犹有过之。或许他们被贩卖后可以比大多数奴隶吃的好点,穿的好点,但所受的命运往往更加不忍直视。”
“他们不会被奴役,但是会被调教成宠物。”
人一旦动了恶念,便是与自己的同类尚且如此残忍,对于精灵这种异类手段自然更为残酷。
精灵的寿命远比人类要长远的多,他们的美貌直到死亡的一刻依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女性精灵会被调教成贵人的玩物,当被玩腻之后又会被无情的丢弃,贩卖给第二个接手的权贵,便是男性精灵也会因为贵族间那些变态的嗜好而调教成男宠,他们没有自由,只能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经受非人的精神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到了生命的尽头方可解脱。
叶卡捷琳娜她注意到了叶晨满脸的怒色,她明白这是他为这些精灵的命运而戚戚悲愤。
“人类早晚会自食恶果。”
叶晨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他呼出了长长一口浊气,像是要把胸口中那些所有的郁结都随着这一口气全部吐出来,“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公,想要公平唯有拥有足够的力量,终究还是自身太过渺小。”
叶晨的心潮起伏的很快,他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如火,他渴望力量,因为只有力量才能让他去改变一些事情。
记忆追溯源流,回到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
他终于体会到原主当时的心情。
如果那时候原主有足够的力量,或许结果就会不同。
叶晨也不想因为弱小,当再次遇到如那一夜的情况而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
“有时候一个小小的错误就会引发很大的灾难。在人类背信弃义对精灵动手的那一刻,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推向了深渊。”叶卡捷琳娜望着那一截截枯木,道:“短短十年,风息草原已经被尼古沙漠吞食了大半,恶魔的爪牙已经悄悄的伸入这个世界,而人类还在勾心斗角,贪图享乐,再这样下去,不消数年,恶魔终将降临,精灵王国因为人类的背叛不会再出手,到时黑暗临世,世间又将再次陷入混乱。”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叶晨笑着,豪迈朗声道,“真要到了那一天,大不了拼他个天昏地暗。”
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叶卡捷琳娜有些失神,阳光从叶晨的头顶洒下来,令她有些炫目,他的身影似乎在这一刻像一座山岳高不可攀,不知为什么,叶卡捷琳娜心底忽然生出从未有过的安宁,似乎只要这个年轻人在身边,一切都变得无所畏惧了。
她微微摇了摇头,心神从这种介于真实和虚幻的朦胧中挣脱出来,微笑道:“你说的不错,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目光凝聚,望着尼古沙漠,道:“现在风沙有点大,再过两个小时是尼古沙漠一天中最安宁的时候,我们稍作休息,等风沙停了便进去寻找迪奥。”
……
午时一过,风沙渐渐减缓,烈阳在高空悬挂,像是俯瞰众生的神祗,肆意掌控万千的生灵。无边的黄沙被炙烤的发烫,连空气都扭曲如同水幕。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死寂,尼古沙漠就像恶魔的舌头,舔舐着大地,吞噬着一切靠近它的生灵的生命。
“走吧。”
叶卡捷琳娜施展魔法,换了一身蓝色的轻装铠甲,流线型的铠甲造型普通,却流淌着水蓝色的光芒,像一条条细小的溪流在甲衣上流动穿行。以她为中心,方圆两丈范围的温度变得清爽宜人,水气氤氲,丝丝清凉沁人心脾。
“这莫非是碧水断纹铠?”
周遭的燥意如潮水般消退,叶晨精神为之一振。
“跟紧我,我们必须在魔力充沛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往深处一些,尽快找到迪奥,尼古沙漠太过凶险,时间越久,变数就越多。”
叶晨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并驾齐驱,一路朝着尼古沙漠深处进发,魔力透体而出,引动周围的风流,使得他们的身法更加的迅捷,很快就越过了枯死在边界的精灵树桩,在黄沙中渐渐变成了两个黑点,越行越远。
两个小时后,两人在一条干枯的河床边停了下来,叶晨施展魔法再次召唤出克劳克老爹,然而克劳克老爹的回答和之前一次一样,似乎在这片沙漠的上空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笼罩,在这股力量之下,星辰元气有些混乱,天机推演并不能精确的定位迪奥的位置,只能算出一个大概。
在叶晨将克劳克送回星辰界的同时,叶卡捷琳娜收好了从迪奥住处得到了一颗他衣服上的纽扣,望着这片寸草不生的荒芜地带,她深深的蹙紧了眉头。
叶晨看出她的担忧,宽慰道:“克劳克老爹说迪奥应该还在更北面的沙漠,我们只要继续深入,或许靠的近了,那股奇怪的力量影响便会变小,再推演一次,未必不能找到迪奥。”
叶卡捷琳娜摇头道:“就在刚才,我忽然心跳的厉害,总觉得周围有某种足以威胁我们的东西在蛰伏,这股看不见的危险让我很不安。”
叶晨心下一抖,他早在踏入尼古沙漠的那一刻就有这种感觉,当时以为只是幻觉,可就在半个小时前,他分明感受到来自某些东西的嗜血杀意,只是因为怕说出来令叶卡捷琳娜分神,所以他迟迟并未说明。此刻叶卡捷琳娜也感觉到了,便说明周围确实隐藏着某些致命的威胁。
一个人的感知可能出错,两个人如果都有这样的感觉那便不可能是臆想。在确认了周围真的存在危险之后,叶晨反而心定下来,他静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小心一些,应该无恙。”说着从怀里掏出两瓶一指长的水晶瓶,扔给了叶卡捷琳娜一瓶,道:“与其担惊受怕胡乱猜测,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既然有危险潜伏,它早晚会出现,我们先补充一下消耗的魔力,只有时时刻刻将自己的力量维持在巅峰才会在危险来临时不手忙脚乱。”
叶晨的冷静让躁动不安的叶卡捷琳娜安静了下来,两人喝下了魔力恢复剂,在短暂的休憩之后,感受到魔力恢复带来的充沛精力后,对照着太阳的方向辨别了方位,踏着黄沙继续朝北而行。
在他们走后,一只低阶的沙鼠魔兽从黄沙中探头钻出,在干裂的河床上找寻着一些腐朽的动物残骸果腹。正在进食的沙鼠并未注意到身后的一节枯枝微微抖动了一下。
下一刻,那截似乎经过了无数岁月早该风化的“枯枝”忽然全身散发出猩红色的亮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住了沙鼠,浑身如木纹一般干燥的表皮寸寸剥落,露出鲜红色的身躯,赫然是一条数丈长的大蟒。
足有成人一掌长的森森獠牙将沙鼠前后穿透,囫囵一口便将五六斤重的沙鼠吞入了腹中。
红色的巨蟒吐着猩红色的信子,似乎一只小小的沙鼠并不能令它满意,它意犹未尽的沿着河床慢悠悠的扭动着粗壮的身子,正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干裂的河床忽然剧烈的抖动起来,巨蟒被惊动,速度陡然加快,然而只是朝前游出了两米不到的距离,它身下的土块骤然拱起,继而土块炸裂,像是被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炸开,一只如同野兽的大手从泥土中探出,一把抓住了巨蟒,锋利的爪子如钩刀切入蟒腹,鲜血如雨水洒下,伴随着奇怪的“罗罗”声,将其拉入裂开的泥块缺口之下。
这发生的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不消片刻,这片地方便又变得死寂一片,只是河床上多出的那条缺口狰狞可怖,周围尚未凝固的鲜血朝外摊散开来,从高空俯瞰而下,像极了恶魔吐着长舌在舔舐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