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的入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定心石,又像是拉开了一场大戏的最终帷幕。
大厅里的灯光逐渐发生了变化。
中央区域的水晶吊灯亮度调暗,而前方一座不算太高、却设计得极具现代感的拍卖台则被数道追光照亮,成为了全场唯一的焦点。
柔和的背景音乐悄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期待的寂静。
衣香鬓影的宾客们,在侍者悄无声息的引导下,纷纷走向预先安排好的座位。
座位并非严格排序,但无形中自有阶层。
越靠近拍卖台的位置,坐着的人气场越发沉稳,叶老及其随行人员自然占据了最中心、视野最佳的区域。
江月月和秦牧的位置处于中段靠侧方,不算特别显眼,但也能清晰看到台上的情况。
赵天翔本来想凑到江月月附近,但看到叶老在场,也不敢太过造次,悻悻地坐在了隔着几个座位的地方,不时用阴郁的目光瞟向秦牧。
秦牧跟着江月月坐下,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
他对这种正式、安静的场合还是觉得有些拘束,远不如在角落看那些古董自在。
一位穿着典雅旗袍、气质干练的女拍卖师步履从容地走上拍卖台。
她面带职业化的微笑,声音通过隐藏的麦克风清晰传遍整个大厅,清脆悦耳又不失权威。
“尊敬的各位来宾,晚上好。欢迎莅临‘瞳’国际慈善拍卖晚宴。我是本次拍卖会的拍卖师,安雅。”
简单的开场白后,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显示出了极高的专业效率。
“今晚所有拍卖所得,在扣除必要成本后,将全部捐赠给瞳仁基金会旗下的罕见病儿童医疗救助项目。在此,我谨代表那些等待希望的孩子们,感谢诸位慷慨解囊,奉献爱心。”
一番话得体大方,既点明了慈善主题,又给竞拍赋予了一层道德光环。
“现在,我们请上今晚的第一件拍品。”
一名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盖着红色绒布的托盘捧上台,放在展示架上。
绒布揭开,一道璀璨的光芒瞬间迸发出来。
那是一套钻石首饰,包含项链、耳环和手链。
主钻石是一颗硕大的梨形粉钻,纯净无暇,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色彩,周围镶嵌着无数细小的白钻,如同众星捧月。
“一号拍品,‘粉色星辰’钻石套装。由着名珠宝大师耗费三年心血切割镶嵌而成,主钻重达15.6克拉,色泽达到罕见的艳彩粉级别……”
拍卖师安雅用精准而富有感染力的语言介绍着这套珠宝的来历、材质和珍贵之处。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声,尤其是女士们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充满了渴望。
秦牧只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
亮闪闪的,有点晃眼。
他小声对江月月说:“月月,这个好看吗?”
江月月微微一笑,低声道:“很漂亮,也很贵。”
“哦。”秦牧点点头,心里想,还不如月月平时戴的那条简单的项链好看。
“起拍价,八百万。每次加价不低于五十万。请出价。”
安雅话音刚落,竞拍声就此起彼伏地响起。
“八百五十万!”
“九百万!”
“一千万!”
……
价格如同坐了火箭般攀升。
参与竞拍的多是些想要博取女伴欢心的富商,或是本身就对珠宝痴迷的名媛。
赵天翔也故意高声喊了一次价:“一千三百万!”
喊完还特意看了江月月一眼,似乎想展现自己的财力。
江月月面色平静,毫无反应。
她对这种华而不实的珠宝兴趣不大。
最终,这套“粉色星辰”以两千两百万的天价,被一位来自南洋的富商拍走。
现场响起礼貌性的掌声。
秦牧看着那个数字,眨了眨眼。
好多钱啊……可以买好多好多糖醋排骨了。
接下来,又陆续上拍了几件物品。
有一幅欧洲印象派大师的油画,画面朦胧浪漫,引起了不小的争夺。
有一只宋代官窑的瓷瓶,釉色温润,造型典雅,被一位酷爱收藏的老收藏家收入囊中。
还有一块限量版的顶级腕表,兼具复杂工艺与投资价值,被一位年轻富豪拍下。
每一件拍品都价值不菲,竞拍过程也算激烈。
现场的气氛被逐渐调动起来,充满了金钱流动的味道。
但秦牧却越来越觉得无聊。
那些画,他看不懂好在哪儿。
那个瓶子,看起来还没刚才陈列柜里的针灸铜人精致。
那块表,走得还没他感觉心跳准。
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神开始飘忽。
这些东西,离他的世界太远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会因为一个瓶子或者一块表而激动地喊出那么高的价格。
江月月察觉到了他的无聊,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低声道:“再忍耐一下,很快就结束了。”
她知道秦牧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既然来了,总要坐到最后的。
“嗯。”秦牧乖乖点头,努力坐直身体。
他百无聊赖地拿起放在座位旁边小袋里的拍卖手册翻看起来。
手册制作精美,每一件拍品都有彩图和详细的文字介绍。
他漫无目的地翻着,前面的珠宝、油画、瓷器都是一扫而过。
直到他翻到手册的最后一页,也就是压轴拍品的介绍。
那是一件……看起来破旧发黄的小册子。
图片是仿古做旧的风格,展示的是一卷展开的、纸张泛黄甚至有些残破的卷轴。
上面是用毛笔书写的竖排字迹,还有一些简单的人体经络草图。
旁边的文字介绍写着:“压轴拍品,据称为唐代医家手稿残卷(仿制品)。该手稿传抄自唐代某隐世医家,记载了部分失传的针灸理论与药方。虽为近代仿制,但摹写精细,颇具古意,且内容有一定研究价值。起拍价:五十万。”
秦牧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不同于看那些珠宝时的漠然,也不同于看油画瓷器时的茫然。
他看着图片上那些模糊的字迹和经络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熟悉。
非常熟悉。
比看到那套明代银针和针灸铜人时还要熟悉。
好像……这东西本来就应该长这样?
但是,又有点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
就是一种本能的感觉,图片上的这个东西,和他认知里的“唐代医家手稿”,好像有某种细微的差别。
不是纸张和年代的问题,而是……内容本身?
好像某个经络的走向,和他脑子里自然而然浮现出来的图像,有那么一点点偏差。
某个药材的配伍,似乎多了一味不必要的药,或者少了一味关键的药。
这种判断模糊而迅速,如同呼吸般自然。
他盯着那图片,看得入了神。
手指无意识地在手册的图片上描摹着那些经络线条。
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探究。
江月月本来在关注台上的竞拍,偶然一瞥,看到秦牧对着拍卖手册最后一页发呆,表情异常专注。
她凑近一些,看到了那件“唐代医家手稿仿制品”的介绍。
心中顿时了然。
果然,只有和医术相关的东西,才能真正引起他的兴趣。
“对这个感兴趣?”她轻声问。
秦牧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迷茫,指着图片说:“月月,这个……好像有点问题。”
“问题?”江月月心中一动,“什么问题?”
秦牧努力想了想,试图组织语言,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有些沮丧地说:“我说不清楚……就是感觉……不对。”
他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那种源自肌肉和潜意识深处的判断。
江月月没有追问,只是安慰道:“感觉不对就不看它了。反正只是个仿制品。”
她心里却记下了这件拍品。
秦牧的感觉,从来没有出过错。
这件看似不起眼的仿制手稿,或许暗藏玄机。
台上的拍卖还在继续。
一件件动辄数百万、上千万的珍品被拍出。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但秦牧的心思,已经完全被手册上那件压轴的、起拍价最低的“仿制手稿”占据了。
他隐隐觉得,那个破旧的小册子,比前面所有亮闪闪的东西加起来,都要重要得多。
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就像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