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而规律的声响。
别墅里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江月月窝在客厅柔软的长毛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商业案例集,眉头微蹙,专注地分析着数据。
秦牧就坐在她身边,靠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和淡淡的发香。
他手里拿着一个已经复原了无数次的魔方,却没有玩,只是安静地看着江月月专注的侧脸。
他的眼神像最纯净的湖水,倒映着她的身影,里面是全然的依赖和满足。
偶尔,江月月遇到难解之处,会无意识地咬住下唇。
秦牧就会立刻停下所有动作,眼神里流露出担忧,小声问:“月月,头疼吗?”
他会记得她之前熬夜后容易头疼,然后笨拙地伸出手,想要替她揉揉太阳穴,动作小心翼翼,带着珍视。
江月月从沉思中回过神,看到他担忧的样子,心头一暖,拉下他的手握在掌心,笑着摇头:“不疼,就是在想事情。”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有你在旁边,我安心很多。”
这是她的真心话。
不知从何时起,秦牧的存在本身,就给了她莫大的力量和底气。
秦牧听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星辰。
他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用力点头:“嗯!我永远陪着月月!”
他的承诺总是这样简单,却又重如千钧。
窗外的雨声似乎大了一些,伴随着隐约的风声。
江月月看了眼时间,合上手中的书。
“不早了,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夜空!
那声音极其恐怖,仿佛就在屋顶炸开,震得整栋别墅的玻璃窗都跟着嗡嗡作响!
几乎是雷声炸响的同一瞬间!
江月月只感觉身边原本放松倚靠着的秦牧,身体猛地绷紧,如同一张瞬间拉满的弓!
他原本握着她的手下意识收紧,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
他像弹簧一样从地毯上弹起,原本清澈懵懂的眼神在百分之一秒内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锐利取代!
那是一种如同猎豹遇到危险时、准备扑杀的眼神!
充满了警惕、评估和一种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
他的呼吸变得极其轻微,身体微微低伏,是一个标准的、随时可以发动致命攻击的防御姿态。
目光如电,飞速扫过窗户、门口,耳朵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似乎在捕捉雷声之外的任何一丝异响。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依赖着江月月的“傻子”赘婿。
他是“阎罗”。
是那个曾在枪林弹雨、尸山血海中走过的最强战士。
是身体本能对类似爆炸巨响所产生的、最直接、最剧烈的应激反应!
江月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变化惊呆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不是因为害怕他,而是因为心疼。
她瞬间就明白了。
这不是害怕打雷。
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是深植于他灵魂深处、对巨大声响和爆炸的本能恐惧和防御!
那声惊雷,仿佛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血腥而惨烈的开关,将他短暂地拉回到了那个他拼命想要遗忘的、充斥着爆炸与死亡的战场!
“秦牧!”
江月月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站起身,没有因为他此刻骇人的眼神和气势而后退半步。
她上前,伸出双手,不顾他身体的僵硬,坚定地握住了他紧攥成拳、冰凉刺骨的手。
“秦牧,看着我!”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穿透了他被本能杀意笼罩的屏障,“是我,月月。”
秦牧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双冰冷锐利的眸子,焦距有些涣散,缓缓地、艰难地转向她。
在触及她担忧而坚定的目光时,那层冰封的杀意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月……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刚从噩梦中挣扎醒来的茫然和脆弱。
“是我。”江月月用力回握他冰凉的手,试图将温暖传递给他,“没事了,只是打雷,家里很安全。”
窗外,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是滚滚而来的闷雷。
秦牧的身体再次条件反射般地一颤,眼神瞬间又变得警惕。
江月月不再给他沉溺于本能恐惧的机会。
她拉着他,走到沙发边,用力将他按坐在柔软的垫子里。
然后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条厚厚的、柔软的羊绒毛毯。
她像包裹一个受惊的孩子一样,用毛毯将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张依旧带着惊悸的苍白脸庞。
“你看,在家里,很暖和,很安全。”她坐在他身边,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哼唱摇篮曲,“雷公只是在敲鼓,下雨只是在唱歌,它们进不来,伤害不到我们。”
秦牧蜷缩在毛毯里,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眼神中的锐利和杀意,正在江月月温柔的声音和包裹的暖意中,一点点消融。
他像个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避风的港湾。
江月月感受着他手的温度慢慢回升,不再那么冰凉刺骨,心里稍稍安定。
她想了想,伸手拿过刚才看的那本商业案例集旁边,放着一本彩印的、关于世界各地风土人情的游记。
她翻开书,找到描述地中海阳光海岸的那一章,用清晰而柔和的语调,慢慢地读了起来:
“……科托尔的湾岸线如同一条蓝色的丝带,缠绕在黛青色的山峦之间。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古老的石头城墙晒得暖洋洋的。当地的人们坐在咖啡馆外,悠闲地喝着咖啡,海鸥在头顶盘旋,发出清脆的鸣叫……”
她的声音不高,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没有读那些可能引发联想的、关于战争或冒险的章节,而是刻意挑选了最平和、最阳光、最与世无争的内容。
她描述着蔚蓝的海水,和煦的阳光,悠闲的人们,美味的食物……
她用语言,为他构建了一个温暖、安全、远离一切硝烟和危险的理想世界。
窗外的雷声依旧不时炸响,闪电将房间映得忽明忽暗。
但渐渐地,秦牧紧绷的身体在她的朗读声和毛毯的包裹下,一点点松弛下来。
他不再警惕地扫视四周,而是慢慢地将头靠在了江月月的肩膀上。
很轻,带着点试探。
江月月没有动,依旧平稳地读着书,只是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轻轻揽住了他的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感受到她的接纳和包容,秦牧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他像只寻求庇护的幼兽,在她颈窝处轻轻蹭了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然后彻底放松下来,将全身的重量都安心地交付给她。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
抓着她的手也渐渐松开,无力地垂落在毛毯边缘。
江月月低头,看着他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少许红润。
他睡着了。
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在她温柔的朗读声和温暖的怀抱里,安然入睡。
江月月停止了朗读。
她没有动,依旧维持着被他依靠的姿势,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母亲安抚受惊的孩子。
窗外,风雨依旧肆虐,雷声滚滚。
但屋内,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声,和一片风雨飘摇中、显得格外珍贵动人的温情。
她低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
“睡吧,秦牧。”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怜爱和决心,“我会守着你。”
无论你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地狱,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
我都会在这里,为你点亮一盏灯,撑起一把伞。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雨夜,眼神温柔而坚定。
这一夜,雷声是背景音,恐惧被温暖驱散。
依靠与被依靠,守护与被守护,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达成了最完美的平衡。
潜藏在深处的创伤或许并未愈合,但至少在此刻,爱是最好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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