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秦牧)从冷却塔上从容而下,脚步落在布满铁锈和灰尘的地面,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他首先走向的,是那个依旧紧闭双眼、蹲在安全屋角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江月月。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阴影笼罩下来,江月月似乎有所察觉,身体瑟缩了一下,闭着的眼睛睫毛颤得更厉害了,像受惊的蝶翼。
“月月。”
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恢复记忆后的低沉和一丝沙哑,但之前那冻彻骨髓的冰冷,却刻意收敛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点他作为“秦牧”时,那特有的、试图安抚她的温和。
“可以睁开眼睛了。”
江月月猛地一颤,迟疑着,缓缓地、一点点地掀开了眼帘。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秦牧近在咫尺的脸。
额角那狰狞的血痂依旧刺目,脸颊上还带着灰尘和干涸的血迹,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但那双眼睛……
不再是之前让她心悸的、纯粹的冰冷和杀伐。
里面多了许多她看不懂的、复杂而深沉的东西,像蕴藏着星辰大海,又像是承载了无尽的风霜。
可当她看向他时,那深邃的眼底,清晰地映出了她的倒影,并且流淌着一种……让她熟悉的、名为“在乎”的情绪。
“结……结束了?”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问,目光忍不住向他身后瞟去,想看看刚才那些可怕的敌人怎么样了。
“嗯,结束了。”阎罗(秦牧)点了点头,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安抚她,但看到自己手上沾染的血污和灰尘,动作微微一顿,又收了回来。
这个细微的、带着克制和珍视的动作,瞬间击中了江月月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还是他。
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拥有着怎样可怕的身份和过去,他对她的心,没有变。
她主动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想要收回的手,紧紧握住,不在乎那上面的污迹。
她的手很小,很软,也很凉,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力量。
“你……”她看着他额角的伤,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你的头还疼吗?流了那么多血……”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真切的担忧,阎罗(秦牧)的眼神彻底软化下来。
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轻轻捏了捏。
“小伤,不碍事。”他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属于强者的自信,仿佛那狰狞的伤口真的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毒素也清除了。”
他顿了顿,看着她苍白的脸,补充道:“吓到你了。”
这句带着歉意的话,让江月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是害怕,是心疼,是后怕,是复杂情绪交织下的宣泄。
她摇着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阎罗(秦牧)看着她哭泣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似乎不太擅长处理这种场面。
作为“阎罗”,他习惯的是铁血和命令,而不是女人的眼泪。
但他还是抬起另一只相对干净的手,有些笨拙地、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珠。
动作略显生硬,却足够小心翼翼。
“别哭。”他声音低沉,“我说过,会带你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再次给了江月月力量。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泪,重重点头:“嗯!”
就在这时!
“嗡——!”
一阵突兀的、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轰鸣声,猛地打破了厂区短暂的宁静!
紧接着,是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辆黑色的、没有牌照的越野车,如同脱缰的野马,从厂区另一个偏僻的入口疯狂冲出,卷起漫天尘土,朝着远离厂区的方向亡命飞驰!
是陈枭!
他一直躲在暗处,通过“医生”之前布设的、未被完全破坏的隐秘摄像头,目睹了“死神之镰”小队被摧枯拉朽般解决的整个过程!
他心中的恐惧和绝望已经达到了顶点!
“阎罗”没死!他不仅没死,还恢复了记忆和那恐怖的实力!
连“死神之镰”都在他手下走不过几个回合!
他陈枭还有什么资本跟他斗?
逃!
必须立刻逃走!离开这个国家!永远不再回来!
他将油门踩到了底,方向盘打得飞快,脸上是极致的惊恐和疯狂。
江月月也看到了那辆企图逃窜的越野车,脸色一变:“是陈枭!他要跑!”
阎罗(秦牧)的目光淡淡扫过那辆疾驰的越野车,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仿佛看到的不是一条即将溜走的大鱼,而只是一只……慌不择路的蝼蚁。
“跑不了。”
他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然后,在江月月惊讶的目光中,他弯腰,从脚边捡起了一枚之前“屠夫”掉落的、小指粗细、半尺来长的锈蚀螺栓。
他掂量了一下,似乎是在感受重量和手感。
随即。
他眼神一凝!
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再次变得锐利无匹!
手臂猛地向后扬起,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
然后,对着那辆已经冲出近百米、即将拐入前方废弃厂房间狭窄通道的越野车,猛地将手中的螺栓掷了出去!
“咻——!”
那枚普通的锈蚀螺栓,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脱弦的利箭!
甚至发出了尖锐的破空之声!
以超越常人视觉捕捉的速度,划过一道笔直而致命的轨迹!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橡胶和破坏精密机械的闷响传来!
那枚螺栓,精准无比地……射穿了越野车左后方的轮胎!
而且不仅仅是射穿!
那蕴含在螺栓上的恐怖力量和巧妙角度,直接导致轮胎瞬间彻底爆裂!轮毂甚至都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形!
“吱——嘎——!!”
失控的越野车发出一连串刺耳至极的噪音,方向瞬间失控,车头猛地一偏,如同醉汉般在路上疯狂扭动了几圈,最后“轰”的一声,狠狠撞在了一堵残破的砖墙上!
车头冒起白烟,引擎盖扭曲变形,彻底熄火。
车内,安全气囊弹开,陈枭被撞得头晕眼花,额角磕破,鲜血直流。
他挣扎着,想要推开变形的车门继续逃跑。
然而。
一道阴影,已经如同死神般,笼罩在了驾驶座的车窗外。
阎罗(秦牧)不知何时,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车旁。
他伸手,抓住那有些变形的车门把手。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那扇锁死的车门,竟被他用蛮力,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随手扔在一旁,发出哐当巨响。
他俯身,看向车内惊骇欲绝、如同见了鬼一般的陈枭。
陈枭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度翩翩和阴冷算计,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
他看着车外那张冰冷的脸,看着那双如同看待死物般的眼眸,浑身抖得像筛糠。
“你……你……”他牙齿打颤,说不出完整的话。
阎罗(秦牧)伸出手,如同老鹰抓小鸡般,轻易地掐住陈枭的后脖颈,将他从驾驶室里直接提了出来,掼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陈枭瘫软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一只脚轻轻踩住了后背,那看似随意的力量,却让他如同被泰山压顶,动弹不得。
阎罗(秦牧)低下头,俯瞰着脚下这滩烂泥。
眼神里,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厌恶。
只有一种绝对的、如同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你的价值,在于你背后的虫子。”
他指的是c.S.组织,以及……那个隐藏在内部、出卖了“天水”任务的叛徒。
陈枭的价值,只剩下作为鱼饵,去钓出更深层的大鱼。
听到这话,陈枭身体剧烈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连作为棋子的最后尊严,也被对方无情地剥夺。
他趴在地上,看着不远处走过来的江月月,看着那双曾经被他轻视、如今却带着复杂情绪看着他的眼睛,一股巨大的羞辱和绝望,彻底将他吞噬。
他闭上了眼睛,如同一条死狗,不再挣扎。
江月月走到秦牧身边,看着脚下如同烂泥般的陈枭,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曾经给她带来无数麻烦和威胁的敌人,此刻就这样狼狈地伏诛在她丈夫的脚下。
她抬起头,看向身边男人那冷峻的侧脸。
阳光透过厂房的破洞,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强大,神秘,却又在看向她时,流露出独属于她的温柔。
极致的反差,带来极致的安心。
阎罗(秦牧)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他眼中的冰冷悄然褪去,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