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老槐树的枝桠,夏允就被檐下的鸟鸣闹醒了。她揉着眼睛推开阁楼窗,风里没了昨日的湿凉,只剩晒干的槐叶香,混着点泥土的暖味——天果然晴透了,蓝得像被水洗过的布,把满树槐叶衬得愈发鲜亮。
“醒啦?”黄仁俊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夏允探出头,看见他正蹲在石桌边翻竹篮,篮里摊着昨天摘的嫩槐叶,沾着的水珠在晨光里晃,像撒了把碎钻。“阿婆说趁太阳好,现在晒槐叶最合适,傍晚就能收来做茶。”他抬手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还沾着片没捏稳的槐叶,绿得晃眼。
阿婆端着竹筛走出来,筛底铺着层干净的粗布。“晒的时候要摊匀,别堆着,”她把槐叶往筛里轻拨,“等叶子发脆,就收进陶罐里存着,想喝的时候抓两把,用开水一冲,满屋子都是槐香。”夏允跑下楼帮忙,指尖碰到槐叶时,还能摸到残留的软嫩,像碰着春天的小尾巴。
晒完槐叶,黄仁俊忽然从口袋里摸出几张裁好的宣纸。“昨天说给谱子做书签,”他把纸铺在石桌上,又从竹篮里挑了片完整的槐叶,叶边还带着点雨后的浅黄,“把叶子夹在纸里压平,等干了就是书签,谱子翻页的时候,还能闻见槐香。”
夏允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槐叶摆进纸缝,忽然想起昨天树洞里的甜水痕。“要是把糖霜抹在叶上,干了会不会带甜味?”她找来了剩下的糖霜,用指尖沾了点,轻轻涂在槐叶的脉络上。黄仁俊笑着点头,也学着她的样子涂,两人的指尖很快都沾了层白霜,像沾了点雪。
中午的太阳最烈,槐叶晒得半干,风里的香味也浓了些。阿婆煮了绿豆汤,盛在粗瓷碗里,凉透了喝,甜得清润。三人坐在檐下的竹椅上,看着满树槐叶在风里晃,偶尔有片晒干的小叶飘下来,落在石桌上,像掉了个小小的绿音符。
“对了,”黄仁俊忽然放下碗,跑回阁楼拿了谱子,“昨天加的‘雨打槐’调子,我又改了改。”他翻开谱子,夏允看见昨天画的雨滴旁,多了几片小小的槐叶图案,每个图案都对着个颤音符号,“刚才晒叶子的时候,听见风扫过叶尖的声儿,觉得这里该再软点,像叶子飘下来的样子。”
夏允凑过去看,指尖碰到谱子夹着的槐叶书签——是昨天压的那片,已经有点发脆,叶脉上的糖霜干了,留下层浅浅的白痕。“以后翻谱子,说不定还能尝出甜味呢。”她轻轻舔了下书签边缘,果然有淡淡的甜,混着槐香,像把晴日的暖味含在了嘴里。
傍晚的时候,槐叶晒得全干了,抓在手里沙沙响。阿婆把槐叶收进陶罐,罐口一盖,满屋子的槐香都被锁了进去。黄仁俊把压好的槐叶书签夹进《槐叶谣》的谱子里,刚好夹在“雨打槐”的那页,翻开时,槐香混着淡淡的糖味,飘得满阁楼都是。
晚饭过后,天还没黑透,天边染着点橘色的霞。黄仁俊从陶罐里抓了两把槐叶,放进粗瓷壶里,倒上刚烧好的开水。水汽冒出来时,槐香一下子漫开,比晒的时候更浓,还带着点煮透的软味。“尝尝?”他给夏允倒了杯,茶水是浅绿的,杯底沉着几片槐叶,像浮着的小绿船。
夏允抿了一口,先是淡淡的槐香,咽下去后,喉咙里还留着点清甜,像把晴日的阳光也吞进了肚子里。“比昨天的槐叶汤更清透。”她笑着说,又喝了一口,看见黄仁俊正对着谱子吹口琴,调子还是《槐叶谣》,却比雨天时暖了些,像风扫过干槐叶的轻响,又像书签上的槐香在飘。
月亮升起来时,阁楼的窗还开着,风里的槐香混着茶味,飘得很远。夏允把喝完的茶杯放在窗台,杯底的槐叶还没倒,在月光里泛着浅绿的光。黄仁俊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口琴放在她耳边,吹的还是那支曲子,尾音软得像月光,又甜得像书签上的糖霜。
“等过几天,槐花开得更盛了,我们来摘槐花做糕吧?”夏允轻声说,眼睛望着窗外的老槐树,枝桠上已经有了小小的花苞,像藏着无数个白星星。黄仁俊点点头,下巴抵在她发顶,闻见她头发上混着槐香和茶香的味。“好,”他说,“到时候把槐花也夹进谱子里,让《槐叶谣》里,既有雨味,又有晴味,还有花味。”
窗台上的茶杯里,槐叶还在轻轻晃,月光洒在杯沿,像给杯子镶了层银。风穿过槐树叶,沙沙的响,像在和口琴的调子应和——日子就像这杯槐叶茶,先有雨的湿,再有晴的暖,最后泡出满杯的香,咽下去时,全是值得慢慢品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