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是被一阵冰锥刺进骨髓的冷意冻醒的。
黑雾裹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像千万条湿滑的蛇在啃噬,鼻腔里弥漫着腐叶与铁锈混合的腥气。
她想抬手抹脸,却听见“咔”的脆响——手腕不知何时被黑雾凝成的锁链捆住,链环上刻满扭曲的咒文,每动一下就往血肉里陷三分。
“你本应是我们的王。”
低哑的女声突然在头顶炸响,李瑶猛地抬头,只见囚笼穹顶浮着千万点幽蓝鬼火,每簇火光里都映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那些脸咧着嘴笑,眼尾却淌着黑血:“灵植?契约?不过是凡人的小把戏。夜魇大人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命枢,是这影界最纯净的……”
“闭嘴。”李瑶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她能感觉到灵植核心在丹田处灼烤,火灵花的根须正顺着血脉往指尖钻——这是她与所有灵植的联系,也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那些脸的笑声更尖了,黑雾锁链突然收紧,勒得她腕骨发出哀鸣。
李瑶垂眸盯着地面,囚笼的“地面”并非实体,更像团翻涌的墨汁,可她能感知到其中流动的能量脉络——像修仙界的灵脉,却带着腐坏的腥甜。
“小丫头,怕了?”夜魇分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等你灵植核心被啃干净,这影界就是你的坟——”
“怕?”李瑶突然笑了,鲜血从嘴角溢出,滴在锁链上滋滋作响,“我怕汤凛等急了,怕他又偷偷把蜜饯藏到房梁上,怕他串珍珠坠子的时候又扎到手。”她闭目深呼吸,舌尖抵着上颚——这是她与灵植沟通的密语,“火灵花,迷魂草,给我撕了这鬼地方。”
丹田处腾起一簇幽绿火焰,李瑶能清晰感觉到灵植根系顺着血管爬满全身。
最细的那根藤蔓从指尖钻出,像根透明的针,轻轻刺入脚下的黑雾。
能量流动的轨迹瞬间在识海展开。
她倒抽一口冷气。
影界看似混乱,能量却遵循着精妙的法则运转,那些黑雾翻涌的方向,竟与现实世界的地脉走向完全重合!
藤蔓顺着脉络延伸,在某个节点突然顿住——那里有团光,像被黑布蒙住的夜明珠,隐约能看见现实世界的轮廓。
“三重封印。”李瑶喃喃自语。
第一层是影界特有的腐毒,第二层是修仙者的锁魂咒,第三层……她瞳孔骤缩,那竟是用汤家祖先的精血画的困仙阵。
“夜魇分魂果然早有准备,连汤家护族秘法都偷了去。”
“有意思。”夜魇的声音里带上了兴味,“你以为仅凭灵植就能破我的封印?”
李瑶没接话。
她调动所有灵植亲和力,让藤蔓更深入几分。
火灵花在核心处燃烧,将腐毒一点点炼化;迷魂草的香气裹住锁魂咒,像块软糖般慢慢扯松;最棘手的是汤家精血阵——那是用三十八位祖先的心头血画的,每根血丝都缠着他们的执念。
“抱歉了。”李瑶轻声说,指尖藤蔓突然爆出刺,“但汤家现在需要我活着回去。”
同一时刻,现实世界的汤家祖祠外。
汤凛攥着的阵盘“咔嚓”裂开,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朵朵红梅。
他身后站着七位长老,最年长的大长老抚着白须叹气:“破界阵需要活人的生机为引,夜魇分魂在干扰……”
“干扰?”汤凛转头,眼眶红得像要渗血,“是你们舍不得用自己的命!”他踉跄着抓住大长老的手腕,“我母亲在祠堂用精血镇防线,我妹妹在山门用符阵挡影妖,你们坐在祖祠里算什么?”
“汤凛!”二长老拍案而起,“你可知强行破界会让影界裂缝扩大?到时候不止你媳妇,整个汤家都要——”
“整个汤家都快没了!”汤凛吼得嗓子发哑。
他想起李瑶被卷进黑洞前的笑,想起她发间那串磨得发白的珍珠坠子,想起她踮脚吻他鼻尖时说“要吃蜜饯”的模样。
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刚才影兽群攻山门,阿妹的符阵碎了七张;祠堂的血阵,母亲吐了半盏血。再拖下去,等夜魇本体彻底苏醒——”
他突然顿住。
七位长老的脸色同时变了。
汤凛低头看向掌心的阵盘碎片,裂纹里渗出幽蓝光芒——那是影界能量的颜色。
他猛地抬头,望着天空中那团旋转的黑雾漩涡,声音突然低得像耳语:“她在里面……她在试着破封印。”
“什么?”大长老皱眉。
“灵植核心。”汤凛的手指缓缓蜷起,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瑶瑶的灵植亲和力能感知能量流动。她现在一定在找影界和现实的节点……”他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在阵盘碎片上,“我就知道,她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
影界囚笼里,李瑶的藤蔓终于触到第三层封印。
汤家祖先的精血突然活了过来,每根血丝都化作半透明的人影,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束着发髻的少年,他们望着李瑶,眼神里是警惕与审视。
“我是汤凛的未婚妻。”李瑶喘着气说,“我要带他回家,带汤家所有人回家。”
最前面的老者突然抬手,血丝组成的手指轻轻点在藤蔓上。
那些人影瞬间消散,精血阵的光猛地暗了三分。
李瑶愣住。
“傻丫头。”老者的声音在识海响起,“汤家的血,从来都为护家人而流。”
藤蔓趁机钻过缺口,李瑶清晰感觉到节点的光更亮了。
她刚要松口气,脚下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锁链“哗啦”崩断——不是被她挣断的,是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撕碎的。
“玩够了?”夜魇的声音里带着暴怒,“敢动我的封印?我让你连残魂都留不下——”
李瑶的藤蔓突然剧烈震颤。
她顺着感知望去,只见节点旁不知何时多出道暗门,门上浮雕的纹路与她腕间被挣断的锁链一模一样。
门后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某种沉睡的巨兽被惊醒了。
“这是……”李瑶的灵植核心突然剧痛,火灵花的火焰几乎要烧穿经脉。
她盯着那道暗门,突然想起前几日在汤家古籍里翻到的记载——影界最深处,藏着上古魔神的……
“咔嚓!”
暗门裂开条细缝,有幽蓝光芒从中渗出。
李瑶的藤蔓刚碰到那光,就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混着门外传来的、类似骨骼摩擦的声响。
夜魇的笑声突然变了调,像是恐惧,又像是兴奋:“原来你真的找到了……”
李瑶望着那道逐渐张开的暗门,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藤蔓探查,可能触发了某个沉睡千年的机关。
她攥紧心口的同心佩,感受着里面残留的汤凛体温,轻声说:“汤凛,你最好快点。”
暗门后,有什么东西,醒了。
暗门裂开的瞬间,李瑶的灵植藤蔓像被磁石牵引般剧烈震颤。
幽蓝光雾中浮起一道身影,与她生得七分相似,却眼尾挑着墨色鳞纹,唇角勾着讥诮:“我的血脉继承者,你让夜魇等得好苦。”
李瑶后退半步,锁链崩断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强撑着挺直脊背。
灵植核心在丹田发烫——这是危险预警,“夜魇女王?”她舔了舔带血的唇,“你们抓我时说要‘最纯净的’,现在又说血脉?”
“你母亲当年偷了影界圣物逃入人间,”幻象抬手,黑雾凝成半透明的画卷,画面里穿月白裙的女子抱着襁褓狂奔,身后追着无数影妖,“她用圣物封印了你的血脉,却封不住灵植亲和力——那是影界皇族掌控黑暗的变体。”
李瑶盯着画卷里的女人。
她从未见过生母,只在汤家古籍里见过“叛逃影界的圣女”几个字。
此刻心跳如擂鼓,却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若我是皇族,为何能种出火灵花?为何灵植愿与我共生?”她指向自己指尖冒出的翠绿藤蔓,“黑暗之力会腐蚀活物,可我的灵植在生长。”
幻象的瞳孔骤缩。
墨色鳞纹泛起裂痕,“你被人间浊气污染了!等夜魇大人重塑你的血脉——”
“够了。”李瑶打断她。
火灵花的香气突然浓烈十倍,迷魂草的藤蔓如蛇般缠住幻象的手腕。
她能清晰感知到,那些从幻象身上溢出的负面情绪——愤怒、不甘、扭曲的执念——正顺着藤蔓往灵植核心钻。
这是她的金手指最诡谲的一面:灵植能吸收负面能量,却只转化为纯净灵力。
“你、你在偷我的力量!”幻象尖叫着挣扎,黑雾组成的身体开始崩解。
李瑶闭紧眼,任灵力如洪流般冲刷经脉。
她听见骨骼发出“噼啪”的轻响,练气期巅峰的瓶颈在灵力冲击下碎成齑粉——筑基了。
“轰!”
囚笼顶部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有清冽的冰气顺着裂缝钻进来。
李瑶睁眼,看见一截裹着冰晶的丝绦飘落在脚边。
那是汤凛用千年冰蚕茧织的同心丝,她上次说“太凉了不喜欢”,他便偷偷用灵力温过七遍。
此刻丝绦上还凝着细小的冰晶,每粒冰晶里都浮着汤凛的灵识:“往右三十丈,影界与现实的节点在腐毒最浓处。”
“他倒会挑时候。”李瑶扯了扯嘴角,指尖的藤蔓却不自觉地缠紧丝绦。
冰气顺着血脉往上窜,熨平了她刚才吸收负面能量时的灼痛。
她突然想起汤凛总说“冰丝能镇心火”,原来他早把她的习性摸得透透的。
“天真。”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压下。
李瑶抬头,只见黑雾凝聚成庞然大物,猩红竖瞳里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恶意——这才是夜魇的真身,之前的分魂不过是蝼蚁。
“你以为他送冰丝是救你?”夜魇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汤家那小子早看出你血脉不纯,他在等你彻底觉醒影界之力,好名正言顺地杀你立威。”它模仿着汤凛的声线,压低了嗓音:“若你变成敌人,我会亲手斩断过去。”
李瑶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是上个月大战前夜,汤凛抱着她坐在屋顶看星子,说的醉话。
当时她只当他是怕她涉险,此刻从夜魇嘴里说出来,竟像根淬毒的针,扎进最柔软的心脏。
“他查过你的身世,”夜魇继续撕咬,“汤家祖祠的血阵为何突然松动?因为他在阵里动了手脚,就等你破封后露出马脚——”
“住口!”李瑶攥紧冰丝,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灵植核心的灵力突然暴乱,火灵花烧得更旺,迷魂草却蔫了半截。
她想起汤凛替她挡影妖时的血,想起他偷偷藏在房梁上的蜜饯,想起他串珍珠坠子被扎破手还笑着说“给阿瑶的要最精致”。
可夜魇的话像团阴云,罩在回忆上。
她望着冰丝上的灵识印记,突然发现那印记边缘有极淡的裂痕——是汤凛强行突破影界屏障留下的。
他的灵识本就虚弱,却偏要分出一缕来指引她。
“你在动摇。”夜魇的竖瞳眯起,“很好,心镜术最需要的就是——”
李瑶突然抬手,藤蔓裹着冰丝刺向节点。
灵力与冰气在指尖炸开,腐毒凝成的第一层封印“轰”地碎成齑粉。
她望着夜魇扭曲的面容,喘着气笑:“心镜术?我倒要看看,你能变出什么。”
黑雾突然剧烈翻涌。
李瑶的后颈泛起寒毛而在那之前,她必须先弄清楚——汤凛的冰丝,究竟是救赎,还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