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律之海的金浪翻涌得更急了。
李瑶指尖的灵植共鸣突然刺痛,像被无数细针扎进骨髓。
她垂眸望去,原本在命海边缘舒展的新生银线正打着旋儿扭曲,几缕漆黑的旧命丝裹着怨气撞碎在浪尖,迸溅的星火里竟裹着血沫——那是被旧命轨碾碎的修士残魂。
“有人走火入魔了。”她声音发沉,灵力顺着灵植脉络蔓延开去,感知如蛛网般撒向四方。
山脚下的小镇里,三个练气期修士正抱头尖叫,他们的命线在体内乱成麻团,其中一人突然暴起,指甲长出寸许长的黑刺,划开同伴的脖颈,血珠刚溅到半空就被吸进他泛青的皮肤里——那是在疯狂吞噬乱流命气。
汤凛的手掌在她后心轻轻一按,渡来一缕温凉的灵力:“旧命轨崩解后,修士们习惯了被命主框定的‘命运’,突然失去指引,就像断了线的纸鸢。”他望着那三个修士,喉结动了动,“更麻烦的是……”
“是那些被命主篡改过命轨的人。”李瑶接口,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他们的命线里埋着被操控的印记,现在旧律崩解,印记成了毒瘤。”她抬手指向命海深处,一缕漆黑的命丝正缠着新生银线啃噬,“刚才那三个,至少有两个被命主改过三次命数。”
汤凛突然松开她,转身从袖中摸出一枚青玉符。
符面刻着细密的命契纹路,在命海金光里泛着温润的白:“这是命锚符。我早年研究汤家命契时,怕命契之力反噬,用命纹石提炼了百张。”他屈指弹了弹符面,符纹突然亮起银芒,“能暂时固定命轮运转,给新命律生长的缓冲期。”
李瑶眼尾微挑:“你藏得倒深。”
“给汤家媳妇留的底牌,总要藏得深些。”汤凛低笑,指节抵住符纹按在命轮边缘。
符纸触到命轮的瞬间,金浪突然翻卷成漩涡,竟将符纸吸了进去。
李瑶立刻闭眼,灵力顺着腕间命契银线涌入汤凛体内——她的灵植亲和力在此刻成了最好的引路人,指挥着符纹在命轮里扎根,像无数藤蔓缠上命轮的核心。
“稳住了。”汤凛额头渗出薄汗,却勾着嘴角。
命海的浪涛果然缓了下来。
新生银线不再扭曲,开始顺着符纹的指引舒展;旧命丝撞碎的速度也慢了,每碎一次,就有银线从星火里钻出来,怯生生地探向天空。
山脚下那三个修士突然踉跄着跪倒,吸进体内的乱流命气正顺着毛孔往外冒,像团黑雾飘向命海。
可就在李瑶松了口气时,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谁?!”汤凛瞬间将李瑶护在身后,目光如刀扫向声源处。
一道灰影破云而来,衣袍上绣着金纹——是苍梧宗的大长老!
李瑶瞳孔微缩,她记得这人,三年前命主为了控制苍梧宗,篡改过他的命线,让他亲手杀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子。
此刻他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左眼泛着命主特有的幽蓝,右手抓着柄染血的剑,剑尖正指着命轮。
“命轮!”大长老嘶吼,声音像破了的锣,“谁掌握命轮,谁就是新的命主!我要改写所有人的命运——包括我自己!”他周身的命线疯狂翻涌,竟有一半是漆黑的旧命丝,另一半是刚冒头的银线,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撕扯,把他的皮肤扯出一道道血痕。
李瑶冷笑,指尖掐了个诀。
她腕间的命契银线突然绷直,化作数十道命缚锁链,“唰”地缠上大长老的四肢。
锁链上的灵植纹路亮起绿光,是她用灵植亲和力注入的困灵术——这些锁链会越挣越紧,直到把乱流命气从他体内逼出来。
“臭丫头!”大长老狂怒,挥剑斩断两条锁链,可剩下的锁链却趁机缠上他的脖颈,勒得他脸色发紫,“你懂什么?我要……我要……”
“你连自己的命线都控制不住。”李瑶上前一步,锁链随着她的动作收紧,大长老的剑“当啷”落地,“还想掌控众生?”
汤凛的目光落在大长老扭曲的命线上。
他摸向腰间的玉牌,汤家祖传的命回术法诀在舌尖打转——这法诀能抽走紊乱的命气,可此刻……他瞥了眼李瑶紧抿的嘴角,手指在玉牌上轻轻一按,玉牌泛起温热的光。
大长老突然剧烈颤抖,他左眼的幽蓝开始消退,右眼里闪过一丝清明,却又被漆黑的命丝压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呜咽:“我……我不想……”
李瑶的锁链又紧了几分。
她望着大长老体内翻涌的命线,突然觉得那些漆黑的旧命丝像极了当年背叛她的人眼里的贪婪。
她收紧手指,锁链上的灵植纹路亮得刺眼:“别急,该清的,总会清干净。”
山风卷着命海的金浪扑来。
汤凛望着大长老挣扎的身影,掌心的玉牌烫得惊人。
他知道,等李瑶的锁链彻底困住这团乱气,他就该动手了——用汤家秘传的命回术,把被命主污染的部分抽离,让这缕命线重新长出新芽。
而此刻,命海深处那道连接汤家先祖与李瑶的金线,正随着命轮的转动,轻轻晃了晃,像在应和即将到来的新生。
汤凛掌心的玉牌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那是命回术运转到紧要关头的征兆。
他垂眸看了眼被锁链捆成茧的大长老——对方脖颈处的血痕还在渗着细珠,左眼幽蓝的命主印记正随着术法抽离而逐渐褪成浑浊的灰。
\"稳住灵脉。\"李瑶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灵植特有的清冽。
她指尖的灵植锁链泛起浅绿光晕,将大长老体内翻涌的命气往一处压,像在给汤凛的术法筑一道堤坝。
汤凛能感觉到,那些被命主篡改过的漆黑命丝正顺着玉牌的纹路往他掌心钻,黏腻得像腐坏的苔藓,却又带着刺人的锋锐,好几次险些划破他的灵海。
\"呼——\"他低喘一声,玉牌突然迸出刺目白光。
大长老的身体剧烈抽搐,嘴里溢出黑红的血沫,那些混杂着怨气的命气终于被抽离,化作缕缕黑雾飘向命海。
黑雾触到金浪的瞬间,竟有银线从浪里钻出来,像春蚕吐丝般将黑雾裹住,慢慢融成新的命丝。
大长老的眼睛终于彻底清明了。
他瘫坐在地,双手撑着泥土往后缩,直到后背撞上一块嶙峋的山石。\"我......我刚才想杀了你们?\"他声音发颤,盯着自己染血的手掌,喉结动了动,\"我看见阿昭了......我最疼的小徒弟,她站在命轮前对我笑,可我手里的剑......\"他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我怎么会......怎么会用她教我的剑式去砍她?\"
李瑶松开锁链,灵植纹路缓缓没入腕间。
她望着大长老颤抖的肩膀,想起三年前在苍梧宗见过的那个少年——当时大长老把小徒弟护在身后,用身体挡下了邪修的毒针。\"这是自由的代价。\"她声音放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旧命主替你们选了三百年,现在你们得自己握着选剑的手。\"
山风卷着命海的金浪掠过众人。
李瑶忽然眯起眼,指尖的灵植共鸣泛起一丝甜腻的桂花香——那是白芷常用的灵香露。
她转头看向南方,那里有片云正以反常的速度飘来,云底漏下的光里裹着细碎的灵蝶,正是白芷驯养的传讯蝶。
\"汤凛。\"她轻唤一声,目光仍锁在云团上,\"南境的白芷要来了。\"
汤凛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她倒是挑了个好时候。\"他抬手召来一片青羽,轻轻一吹,羽毛载着灵力往云团方向飞去——这是汤家特有的\"闻风讯\",告知来者此处安全。
两人话音未落,命海深处突然翻起一串金泡。
李瑶的灵植共鸣骤然刺痛,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舔了下指尖。
她猛地转头看向命轮,就见一抹雪青色的命丝正从金浪里浮起。
那命丝比新生的银线更透亮,却又不像旧命丝那样漆黑,尾端还缠着几缕极淡的墨色,像被水洗过的水墨画。
\"这根......\"李瑶喉头发紧,指尖不受控地抬起来,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在牵引。
她能清晰感觉到,这命丝里藏着某种熟悉的温度,像极了她在灵植园里养了三百年的那株\"忘川藤\",却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亲切感。
汤凛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
他望着那命丝,瞳孔里映出细碎的金光:\"它在等。\"
\"等什么?\"李瑶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命轮突然加速旋转。
金浪翻涌成漩涡,将那雪青色命丝卷到轮心,然后——
一段模糊的残影在命轮上展开。
李瑶看见一片开满蓝花的山谷,看见自己的手(比现在更年轻些的手)正捧着一株嫩芽,嫩芽上还沾着晨露。
画面闪得太快,她甚至没看清周围有没有其他人,残影就碎成了金粉,重新融入命海。
\"这是......\"李瑶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灵植共鸣里还残留着嫩芽的清苦。
汤凛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背的命契银线,灵力顺着纹路渡进来,帮她压下翻涌的气血。
命海的浪涛渐渐平息。
那雪青色的命丝却没有沉下去,它悬在离命轮半尺的地方,尾端的墨色淡了些,像在回应刚才的残影。
风掠过李瑶发梢时,那命丝突然轻轻晃了晃,仿佛在对她招手。
\"看来,\"汤凛望着那命丝,声音里添了几分少见的郑重,\"我们的新律,才刚掀开第一页。\"
李瑶盯着那命丝,喉间泛起一丝甜意——是汤凛悄悄塞过来的蜜饯。
她含着蜜饯转头看他,就见他眼尾还沾着命术的薄汗,却笑得像个偷藏糖罐的孩子。
命海深处,雪青色的命丝仍在轻轻飘动,尾端的墨色正一点一点褪去,仿佛在等待某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