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的指尖刚将命线虚影完全按进命织草叶脉,叶片上的暗红纹路便轻轻震颤起来。
那震颤顺着灵植与她的感应传入识海,像根细针扎在魂窍边缘——这不是寻常命线被封印时的平稳波动,倒像是某种被刻意压制的活物在拼命挣扎。
她垂眸盯着掌心的灵植,命织草的藤蔓原本正乖巧绕着她的无名指打转,此刻却突然竖起叶尖,在她手背上划出一道浅红印子。
这是灵植在示警。
李瑶睫毛微颤,袖中另一手悄悄掐了个隐息诀,将叶片上的异常波动完全屏蔽。
\"汤凛。\"她转头时眼尾微挑,唇角还挂着方才的冷意,可眼底却浮起几分沉肃,\"此人不能杀,得审。\"
汤凛正将寒霜剑收回剑鞘,闻言动作一顿。
他的目光扫过被冰链捆成茧的副殿主——那男人此刻正瘫在雪地上,喉间发出濒死的喘息,额角的冷汗在零下三十度的冰原上瞬间凝成冰晶。
汤凛屈指弹了弹剑柄,寒霜剑嗡鸣着划出半道寒芒,在副殿主体表烙下一道冰封符文。
符文泛着幽蓝微光,顺着他的经脉迅速蔓延,最终在眉心处凝结成雪花形状。
\"玄冥殿的死士最擅吞毒自毁。\"他弯腰将李瑶被风雪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时顿了顿,又从袖中摸出一枚裹着金箔的丹药,\"静魂丹,能锁三魂七魄。\"说着便要往副殿主嘴里塞。
李瑶却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还带着命织草的微凉,触到汤凛掌心时,对方下意识便要反握,却被她轻轻推开。\"别急。\"她蹲下身,盯着副殿主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他刚才说'命尊'时,气息有刹那紊乱。\"她屈指叩了叩对方喉结,\"像在念某种禁忌,又像......\"她忽然笑了,\"在念某种暗号。\"
汤凛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垂眸看向李瑶,见她眼尾的泪痣在雪光下泛着淡红,那是她认真思考时才会泛起的血色。\"你是说......\"
\"他体内残留的命律之力。\"李瑶指尖划过副殿主脖颈处一道新添的疤痕——那是方才冰链勒出的,\"并非自然形成。\"她抬头与汤凛对视,\"有人刻意在他神魂里种了禁制,等命线被抽离时触发。\"
汤凛的拇指重重碾过剑柄。
他最恨被人算计,更恨有人敢在李瑶面前布这种阴局。\"回汤家。\"他弯腰将李瑶打横抱起,斗篷下摆扫过雪地时带起一片碎冰,\"密室的镇魂阵刚换过玄铁锚,足够撑三天三夜。\"
李瑶环住他的脖颈,能清晰听见他心跳透过玄铁甲传来的震动。
她低头瞥了眼被汤凛用冰锥串起来扛在肩上的副殿主——那男人此刻已经昏死过去,可眉心跳动的冰封符文却越来越亮,像在和什么东西较劲。
汤家密室在地下三层,推开青铜门时,混着朱砂味的寒气扑面而来。
李瑶刚被放下,命织草便从她袖中钻出来,藤蔓缠上墙上的夜明珠,将整个密室照得通亮。
汤凛将副殿主甩在青石板上,冰链\"当啷\"一声脆响,震得墙角的镇魂铃嗡嗡作响。
\"开始吧。\"他退到门边,手按在剑柄上,\"我守着,有动静我劈了他。\"
李瑶没接话。
她蹲在副殿主身侧,从锦囊里取出一片命律残片——那是方才从对方命线里强行剥离的,此刻正泛着幽绿的光,像块腐烂的玉。
她将残片按在副殿主眉心,命织草的藤蔓立刻缠上对方手腕,根须刺入皮肤汲取灵力。
副殿主的眼皮猛地掀开。
他的瞳孔变成浑浊的灰白色,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指甲深深抠进青石板,在地面划出五道血痕。
李瑶不为所动,指尖在残片上轻轻一旋,残片突然爆出刺目绿光,直贯对方识海。
\"啊——!\"副殿主的身体弓成虾米,嘴角溢出黑血,\"你敢......敢动命尊的......\"
\"命尊的什么?\"李瑶的声音像浸在冰里,\"他给你的禁制?
还是他藏在你神魂里的记忆?\"她加重指尖力道,残片上的绿光大盛,\"说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副殿主的嘶吼戛然而止。
他的眼珠开始快速转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识海里翻涌。
李瑶的命织草突然抖了抖,藤蔓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光轨,在两人之间凝成一面水镜。
镜中画面摇晃了几下,逐渐清晰——
一座巨大的命碑矗立在血色雾霭中。
碑身刻满李瑶从未见过的符文,每道符文都泛着暗红的光,像被血浸透的树皮。
碑前站着个黑袍人,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唇,正缓缓开口:\"命律崩塌只是开始......真正的棋盘......才刚刚铺开......\"
水镜突然碎裂。
副殿主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李瑶的指尖还按在残片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灵力波动——对方的神魂已经彻底溃散,连轮回都入不得。
\"他在保护这段记忆。\"汤凛走到她身后,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用神魂做代价。\"
李瑶没说话。
她盯着地上的水镜碎片,那些碎光里还残留着命碑的轮廓。
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命渊深处见到的那座残碑——当时她被命兽追杀,慌乱中只瞥见一角,却莫名觉得熟悉。
此刻水镜里的命碑虽模糊,可那扭曲的符文走向,那碑身的裂痕弧度......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汤凛察觉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上的碎光:\"怎么?\"
\"没什么。\"李瑶将命织草收回锦囊,起身时拍了拍裙角的灰尘,\"只是......\"她转头对汤凛笑了笑,眼尾的泪痣在烛光下忽明忽暗,\"觉得这局,比想象中有意思。\"
密室的镇魂铃突然又响了。
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通风口往地下钻。
李瑶摸了摸腰间的锦囊,命织草的藤蔓在里面轻轻缠了缠她的手指——那是灵植在说,有客到了。
李瑶盯着地上水镜碎片中残剩的命碑轮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锦囊。
三个月前在命渊深处被命兽追杀时,她曾在慌乱中瞥见半座残碑——当时血雾弥漫,她只记得碑身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却怎么也记不清碑文模样。
此刻水镜里的命碑虽模糊,裂痕走向却与记忆中严丝合缝,可那些扭曲盘结的符文,分明是另一套完全陌生的体系。
\"这不是命律。\"她喃喃出声,喉间泛起一丝冷意,\"命律的符文是星轨状的,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这些......\"她蹲下身,指尖虚点在一片碎光上,\"更像被血浸透的藤,在啃噬规则本身。\"汤凛的影子笼罩下来,玄铁甲的寒气裹着他身上惯有的沉水香,落在她后颈。\"你是说......\"
\"命尊早料到命律会崩。\"李瑶突然抬头,眼底翻涌着寒芒,\"他用另一种秩序替代了原本的命数规则。
就像......\"她想起方才副殿主神魂溃散前的嘶吼,\"用活人做碑座,用禁忌养碑文。\"
话音未落,腰间锦囊突然传来灼痛。
李瑶瞳孔骤缩——那是命织草在剧烈震颤。
灵植的触须穿透锦囊布料,在她腰侧勒出红痕,这是从未有过的激烈示警。
她立刻反手按住锦囊,识海中与命织草的联系里炸开一片刺痒,像有无数细针在扎灵脉。\"危险!\"她低喝一声,另一只手迅速结印,指尖划过副殿主残留的命律残片,\"噗\"地一声将连接两人的灵力线切断。
几乎是同时,命织草\"刷\"地从锦囊里窜出,藤蔓如青蛇般飙射而出,根须扎进密室四壁的玄铁锚。
刹那间,整座密室被一层淡绿色光膜笼罩,灵植特有的清苦香气弥漫开来——这是命织草用本源灵力布下的封锁阵,连元婴期修士都未必能强行突破。
汤凛的反应更快。
他本背靠着青铜门,此刻已旋身挡在李瑶面前,寒霜剑离鞘三寸,剑气如游龙般在周身盘旋。
方才还稳稳插在墙中的镇魂铃突然炸成碎片,金属残骸撞在玄铁壁上迸出火星。\"三道。\"他声音沉得像压着块玄冰,\"不,五道灵力波动。\"剑气骤然暴涨,密室里的烛火被冻成冰珠,\"他们在......\"
\"窥视。\"李瑶的声音从他肩后传来,带着几丝冷讽。
她能清晰感知到命织草的根系正沿着通风口向外延伸,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视线像淬毒的针,扎得灵植叶片都泛起了焦边。\"用命律做伪装,想探我们的底。\"
密室外突然响起一声冷笑。
那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又像就贴在两人耳边,带着几分沙哑的愉悦:\"小丫头倒是敏锐。\"话音未落,整座密室的温度骤降十度。
李瑶的睫毛上凝出冰晶,她看见汤凛后背的玄铁甲结了层白霜——这不是普通的寒气,是命律之力具象化的压迫。
汤凛的指节在剑柄上泛白。
他能感觉到那股命律气息里混杂着腐肉般的腥气,像极了三个月前在命渊深处闻到的味道。\"命尊的人?\"他侧头问李瑶,剑脊轻轻擦过她发顶。
李瑶没回答,她的目光落在青铜门上——门板中央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暗红印记,形状竟与水镜里的命碑轮廓一模一样。
\"命律崩塌只是开始......\"那声音又响了,这次带着几分唏嘘,\"真正的棋局,才刚刚......\"
\"闭嘴!\"汤凛暴喝一声,寒霜剑彻底出鞘。
青色剑气如刀,\"咔嚓\"劈开青铜门。
可门后只有空荡荡的走廊,烛火在风里摇晃,照出满地细碎的冰碴——那是方才剑气外溢时冻结的空气。
李瑶的命织草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藤蔓猛地收紧,将她和汤凛往墙角带了半尺。
\"轰!\"
头顶的玄铁穹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几缕黑雾从裂缝中渗下,在半空凝结成模糊的人形。
李瑶抬头时,正看见其中一道身影抬起手,指尖凝着团暗红光芒——那光芒里,竟裹着半座命碑的虚影。
密室的空气骤然凝固。
数道模糊身影从虚空中浮现,他们的轮廓像被水浸过的纸,却又在不断渗出暗红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汤凛将李瑶护在身后,寒霜剑的剑尖燃起幽蓝火焰——这是他动了杀心的征兆。
李瑶的手按在他腰侧,能感觉到他肌肉绷得像弓弦。
她盯着那些身影,忽然发现他们脖颈处都有一道疤痕,与副殿主颈间的伤痕如出一辙。
\"命尊......\"她低声呢喃,喉间泛起铁锈味,\"他到底留下了多少棋子?\"
最前面的身影突然转头。
虽然看不见面容,李瑶却莫名觉得那\"视线\"正落在自己脸上。
下一秒,所有身影同时抬起手,暗红光芒在掌心凝聚成刺目的光团。
汤凛的剑鸣震得人耳痛,李瑶的命织草则在她腕间缠成一圈,根须刺破皮肤渗出绿血——这是灵植在燃烧本源,为最后的战斗积蓄力量。
密室外的镇魂铃突然又响了。
这次的铃声绵长而凄厉,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