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疤脸队长靠在岩壁上,手指按着香牌边缘。那行字还留在玉面上,墨色未散——【勿入,等风停,夜行动】。他盯着看了两息,抬眼望向沟槽外的平地。
天已经黑透,云层压得低,不见星月。远处那片开阔地静得不像话,沙粒不再滚动,连空气都像是凝住。三里外,废弃矿道的入口隐约可见,半埋在沙岩之间,一道黑铁门框斜插在地上,表面泛着暗光。
“就是现在。”他说。
斥候点头,从怀里取出香囊,轻轻一捏。一股极淡的雾气散出,贴着地面蔓延开来。另一名队员也照做,三人身上灵息迅速被遮掩,呼吸声都变得模糊。
他们开始移动。
贴地爬行,动作缓慢。碎石带到了尽头,前方再无遮挡,只有三十丈宽的黄沙地带横在眼前。这片沙地颜色偏深,表面看不出异样,但谁都知道下面藏着什么。
队长率先爬出沟槽,腹部紧贴沙面,一点一点向前挪。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黑铁门的方向。那里没有守卫,也没有妖兽,可越是安静,越让人不敢大意。
斥候跟在后面,手握香器,指尖不断蘸取影苔粉,在沙地上划出细微痕迹。这些粉末会在灵流经过时短暂显形,标记出安全路径。他一边前行,一边低声说:“左前方三步有波动。”
队长立刻停住,手臂横扫身后,示意后方两人暂停。他趴在那里,侧耳倾听。什么声音都没有,但他能感觉到脚下沙层下的某种震动,很轻,像是阵法在运转。
片刻后,他抬手做了个手势——绕行。
三人调整方向,沿着斥候标出的路线,向左侧偏移。每一步都先试探,确认无误后再推进。沙地松软,稍重一点就会下陷。他们几乎把全身重量分散到四肢,像蛇一样滑过地面。
二十丈。
十丈。
距离黑铁门越来越近。那扇门比想象中还要破旧,边缘布满裂痕,门框内侧刻着扭曲符文,偶尔闪过一丝幽蓝光芒。门缝里飘出淡淡的灰气,带着一丝腥冷气息。
队长停下,抬起手。
两人立刻伏地不动。
他从腰间解下香囊,打开一个小口,倒出一粒银灰色香灰,放在掌心。这是洛尘特制的“断息引”,遇灵则变色。他将手掌靠近地面,香灰毫无反应。
安全。
他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前进,忽然察觉到什么。
抬头看去。
黑铁门上的符文正在缓缓转动,不是闪灭,而是有规律地顺时针旋转。一次,两次,三次……每转一圈,门缝里的灰气就浓一分。
“他们在重启阵法。”斥候低声道。
“不是重启。”队长眯起眼,“是校准。这门现在像个钟摆,每隔十二息动一次。”
“那就是进出窗口。”
“也是陷阱。”队长收回视线,“我们不能碰门,也不能靠近太近。香牌没新指令前,谁都不许动。”
三人重新伏下,藏身于一处塌陷的岩缝中。这里离门约三十丈,正好在可视范围内,又不至于触发警报。队长取出香牌再次查验,玉面依旧平静,没有新字浮现。
“等。”他说。
时间一点点过去。风没有再起,天地仿佛陷入沉眠。远处的狼群早已消失,连一声嚎叫都没留下。这片区域像是被隔开,不属于外面的世界。
斥候靠在岩壁上,手摸着香器。他闻到了气味。
不是血腥,也不是沙尘,而是一种极淡的腐味,像是陈年棺木打开时飘出的气息。这种味道他熟悉,上一次闻到,是在三年前清理一座被秽香污染的古墓时。
“是黄泉秽香。”他低声说,“残留浓度不高,但持续释放。这门后头一定有人在炼制。”
队长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扇门。
他知道这种香。洛尘警告过,凡是沾上这香的东西,都会慢慢变成傀儡。人会失去神志,兽会变成杀戮工具,连死物都能被操控。玄阴老祖用它炼过活尸,也用它控制过整支队伍。
“我们得确认里面有没有人。”另一名队员开口。
“不急。”队长说,“先看门。”
话音刚落,黑铁门上的符文突然停转。
所有光芒瞬间熄灭。
门缝中的灰气也不再飘出。
整个据点入口像是彻底死去。
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五息。
十息。
就在他们以为阵法已停时,门框底部缓缓渗出一缕黑烟。那烟不散,反而贴着地面游走,像蛇一样爬过沙地,延伸出三尺后停下,然后慢慢形成一个符号。
一个倒置的三角,中间有一道竖线。
斥候瞳孔一缩。
“这是……撤离信号?”
“不是。”队长声音低沉,“这是标记。他们在清场。”
“清场?”
“意思是,接下来要进行高危操作,所有外围单位必须撤回。”队长盯着那个符号,“这个记号只在一种情况下出现——秽香主炉即将点燃。”
空气一下子变得更冷。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紧张。
如果主炉点燃,那就说明敌人已经开始调配核心配方。那种级别的香一旦成形,方圆十里内的生灵都会被侵蚀,连他们身上的隐息香囊也撑不了多久。
“得把消息送出去。”斥候说。
“怎么送?”另一人问,“风语引只能传五个字,而且现在风停了,信号传不远。”
“用香脉链。”斥候看向队长,“你还能接收到后方信号吗?”
队长摸了摸香牌。玉面微温,但没有文字浮现。
“还在连接。”他说,“只要香牌不碎,就能传信。”
“那就发一个字。”斥候说,“‘燃’。”
队长摇头。“不够。光说‘燃’,他们不知道是阵法启动还是香炉点燃。万一判断错误,后果更严重。”
“那你说怎么办?”
队长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从香囊里取出一支细小玉管。这是洛尘给他的应急工具,内含浓缩的“瞬影墨”。只需一滴,就能在香牌上刻下无法抹除的信息。
他拧开玉管,用笔尖蘸了一点墨,轻轻在香牌背面划下三个字:【炉将启】。
墨迹渗入玉面,缓缓发红。
“好了。”他说,“信息已录,等系统自动传送。”
三人再次静默。
黑铁门前的符号渐渐消散,黑烟缩回门缝。一切恢复如初,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们都清楚,变化已经发生。
据点内部正在准备最后步骤。也许再过一刻钟,也许只需要几息,那扇门就会打开,或者爆炸,或者释放出无法控制的力量。
队长靠在岩缝里,手按着匕首柄。他不想在这里等死,也不想贸然撤退让任务失败。他知道洛尘在等消息,也知道这一趟不能白来。
必须再靠近一点。
他正要开口,忽然发现香牌又有了动静。
玉面微微发烫,一行新字缓缓浮现:
【别动,门有眼】
队长猛地抬头。
看向那扇黑铁门。
门框顶部,原本漆黑的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凸起。像是石头的一部分,又像是嵌进去的珠子。它不动,也不发光,但此刻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他屏住呼吸,慢慢低下头。
手中的香牌还在发烫。
字迹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