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密信惊堂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莲心堂的青瓦,将檐角那枚青铜莲铃洗得发亮。凌念莲站在\"守心阁\"的窗前,指尖捻着张泛黄的麻纸,纸上的墨迹被雨水洇开了少许,却依旧能看清那行刺目的字迹:\"江南盐帮,私囤军械于芦花荡,剑莲泣血,速查。\"
纸页右下角画着半朵残缺的剑莲,莲瓣边缘像是被利器撕裂,墨色中透着几分诡异的暗红。
\"堂主,这信是寅时从檐角飞进来的,镖头钉在匾额上,手法很刁钻。\"堂内的护卫长赵石捧着个铜盘,盘中放着枚三寸长的铁镖,镖尖淬着黑油,\"镖身有淡淡的海盐味,送信人定是从江南来的。\"
凌念莲转过身,青灰色的道袍下摆扫过案上的《剑莲心经》。他比父亲云歌年轻时更显沉静,眉宇间那点淡金色的星状印记,在晨光下泛着微光——这是圣道种子在他体内成熟的象征,也是历代莲心堂堂主的标记。
\"芦花荡是江南盐帮的禁地。\"他将密信放在烛火旁烘烤,试图让洇开的字迹更清晰些,\"三年前新帮主上任时,曾来莲心堂拜访,当时看他谈吐磊落,不像会私囤军械之人。\"
案旁的苏承影正用银针刺破指尖,将血珠滴在密信的剑莲图案上。她是苏婉清的孙女,继承了祖辈的医术与敏锐直觉,指尖的血珠落在墨迹上,竟缓缓聚成个极小的漩涡:\"是'蚀骨墨',掺了星坠碎片的粉末,只有用至亲之血才能显形。\"
随着血珠渗透,那半朵残莲的脉络突然亮起淡红色的细线,隐约能看到莲心处藏着个极小的星状印记——与蚀星教旧部额间的疤痕如出一辙。
凌念莲的指节骤然收紧,麻纸被捏出几道褶皱:\"蚀星教的余孽果然没死绝。\"他想起祖父云歌手札中记载的\"星状印记\",那是蚀星教用活人血祭陨石后留下的标记,\"备船,去江南。\"
赵石刚要应声,却被苏承影拦住。她用银簪挑起密信边缘的纤维:\"这麻纸是江南'润莲斋'的特制品,纸浆里掺了莲茎纤维,摸起来有涩感。但这墨迹不对,润莲斋的墨是松烟混莲汁,而这墨里有硫磺味——是蚀星教惯用的'焚心墨'。\"
\"你的意思是......\"凌念莲皱眉。
\"信可能是陷阱。\"苏承影将银簪放回竹盒,盒内整齐排列着十二根金针,针尾都嵌着极小的莲花形绿松石,\"用蚀星教的墨写盐帮的事,又画着残莲,像是故意引我们去查盐帮。\"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守心阁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负责典籍的老仆抱着个樟木箱跑进来,箱盖一打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账册:\"堂主,找到了!这是十年前盐帮来莲心堂求学的名册,您看这个。\"
老仆抽出最底层的泛黄纸页,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叉,标注着\"盐帮少主,戾气过重,拒收\"。纸页上的少年画像眉眼桀骜,嘴角噙着丝冷笑,与凌念莲记忆中某个被逐出山门的记名弟子依稀相似。
二、江南盐影
三日后,江南的雨却比莲心镇更缠绵。凌念莲换了身靛蓝色的绸衫,扮作往江南收茶的商人,腰间别着柄折扇,扇骨里藏着三寸长的短剑——这是莲心堂弟子外出查探时的常服,既不显眼,又能防身。
苏承影则扮作他的随行医女,青布裙衫外罩着件蓑衣,药箱里除了常用的草药,还藏着祖父留下的\"观星镜\",镜面能照出星坠碎片的荧光。
\"前面就是盐帮的地界了。\"赵石勒住马缰,指着前方被白雾笼罩的芦苇荡,\"当地人说这芦花荡有七十二个岔口,不熟路的人进去就出不来,盐帮的巡逻队半个时辰换一次岗。\"
凌念莲望着荡边那座青砖塔楼,塔楼上飘扬的黑旗绣着朵完整的白莲花,旗角却有些发黑,像是被烟火熏过:\"正常盐帮的旗绣都是鲜白的,这面旗......\"
话音未落,芦苇荡里突然传来一阵摇橹声。一艘乌篷船破雾而出,船头站着个赤裸上身的壮汉,胸前纹着朵狰狞的墨莲,莲瓣尖端都带着尖刺:\"来者何人?此地是盐帮禁地,速速离开!\"
苏承影掀开蓑衣一角,露出药箱上的铜莲标记:\"我们是莲心堂来的,找贵帮主打听些事。\"她故意将\"莲心堂\"三个字说得很重。
壮汉的脸色变了变,收起腰间的钢刀:\"帮主在总坛会客,请随我来。\"他调转船头时,凌念莲注意到船尾的水纹里漂着几片黑色的木屑,木屑上有烧灼的痕迹——像是从某种军械上脱落的。
乌篷船在芦苇荡里穿行,两侧的芦叶高过船顶,形成天然的屏障。凌念莲悄悄打开折扇,扇骨上的刻度开始微微发光,这是云歌根据星髓原理改造的\"测铁仪\",靠近铁器时会有感应。
当船行至一处开阔水域时,测铁仪的光芒突然变得刺眼。凌念莲不动声色地望向水下,只见浑浊的水面下隐约能看到排列整齐的木箱轮廓,箱角偶尔闪过金属的冷光。
\"前面就是总坛了。\"壮汉指着前方那片被高墙围住的建筑群,墙头上的哨兵都背着制式统一的长刀,刀柄缠着防滑的黑布——那布料质地坚韧,绝非寻常盐帮能用得起的。
三、账房玄机
盐帮总坛的正厅摆着尊巨大的白玉盐雕,雕成莲花盛放的形状,花瓣上却刻着细密的锯齿纹。帮主周沧海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左手缺了根小指,据说是早年与海盗搏斗时伤的。
\"凌堂主大驾光临,周某有失远迎。\"周沧海的笑声洪亮,却掩不住眼底的警惕,\"不知莲心堂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凌念莲品茶的动作一顿,茶盏是上等的越窑青瓷,杯底却有个极小的星状印记,与密信上的蚀骨墨同出一源:\"听闻贵帮最近在芦花荡囤了些货物,特来问问是否需要帮忙押运。\"
周沧海的脸色微变,刚要开口,侧门突然闯进个锦衣少年。少年约莫十八九岁,腰间佩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弯刀,进门就嚷:\"爹,那些铁料怎么处理?再堆着就要生锈了!\"
话一出口,他才注意到厅内的客人,顿时收声,却依旧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桀骜。
凌念莲的目光落在少年腰间的弯刀上,刀柄缠着的绛色丝绦打了个极特别的结——那是莲心堂记名弟子的入门结法,只是这结打得歪歪扭扭,显然没认真学过。
\"这是犬子周骜。\"周沧海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还不退下!\"
周骜却梗着脖子:\"我当是谁,原来是莲心堂的'老古板'。当年你们不收我,现在还想来管我们盐帮的事?\"他故意挺了挺胸,让弯刀上的红宝石在光下闪烁,\"这刀可是用星坠碎片镶的,比你们那些破铜烂铁厉害多了!\"
苏承影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发白:\"周少主的刀......可否借我一看?我近日研究星坠药理,正缺样本。\"
周骜刚要递刀,却被周沧海按住。帮主的指节泛白:\"小女娃懂什么?这刀戾气重,别伤着你。\"他转向凌念莲,\"犬子顽劣,让堂主见笑了。若是无事,周某派人送你们出去。\"
\"既来了,总要看看贵帮的账本。\"凌念莲放下茶盏,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节奏正是剑莲心法的\"静心诀\",\"听闻贵帮近年生意兴隆,我们莲心堂也想借鉴些经营之道。\"
这要求看似无礼,却符合莲心堂\"查账知民生\"的惯例。周沧海犹豫片刻,终是让账房先生取来账本。
账册是用上好的宣纸装订的,墨迹清晰,记录着盐帮的收支。凌念莲翻到最近三个月的记录,目光突然停在\"采买\"一栏——上面写着\"购入坚木百根,铁钉千斤\",旁边却用极小的墨点做了标记,那墨点的形状,正是蚀星教的星状印记。
更可疑的是,账本的纸页边缘有细微的粉末,苏承影悄悄用指尖沾了点,在指甲盖上搓了搓,粉末立刻变成青黑色——是硫磺与铁屑的混合物,常用于制造火器。
四、旧徒现踪
离开盐帮总坛时,暮色已浸透了芦花荡。赵石忍不住问:\"堂主,这盐帮摆明了有问题,为何不直接拿下账本当证据?\"
凌念莲望着远处塔楼的灯火:\"账本上的标记太明显,像是故意留给我们看的。\"他从袖中取出片从账房窗台上捡到的布料,布料上绣着半朵莲花,针脚粗糙,却与莲心堂的入门弟子服同款,\"而且,那个周骜的弯刀结法,你没认出来?\"
赵石恍然大悟:\"是'初莲结'!只有莲心堂的记名弟子才会这种结法!\"
苏承影突然勒住马缰,指着芦苇荡深处的火光:\"那边有人!\"
三人策马赶去,只见片废弃的盐仓前,周骜正将一叠纸扔进火盆。纸上的灰烬随风飘散,凌念莲眼疾手快地抓住片未燃尽的残页,上面写着\"蚀星教分舵\"字样,旁边画着完整的星状印记。
\"凌堂主好身手。\"周骜转过身,脸上没有了白日的桀骜,取而代之的是种扭曲的狂热,\"既然看到了,就别想走了。\"他扯开衣襟,心口处纹着朵完整的墨莲,莲心正是个星状印记,\"当年你们莲心堂嫌我戾气重,不肯收我为正式弟子,如今我在蚀星教学到的本事,比你们的剑莲心法厉害百倍!\"
凌念莲握紧折扇,扇骨中的短剑隐隐震动:\"十年前你在莲心堂偷学'莲生'式,因急于求成走火入魔,伤了三位师弟,师父才将你逐出山门。\"他想起祖父手札中的记载,\"你祖父曾是守阙阁的执事,怎么会堕入蚀星教?\"
\"守阙阁?那老东西早就被我杀了!\"周骜的眼神变得凶狠,\"他总说什么'心合之道',我看就是软弱!蚀星教的'焚心诀'才是正道,能让人有无坚不摧的力量!\"
他突然从腰间抽出弯刀,刀光带着股焦糊味劈向凌念莲:\"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被你们拒收的弟子,如何毁掉这虚伪的莲心堂!\"
苏承影迅速射出三枚金针,精准地打向周骜的手腕穴位。周骜却像毫无知觉,弯刀依旧直逼凌念莲面门。凌念莲旋身避开,折扇\"唰\"地展开,扇骨上的测铁仪发出刺耳的尖鸣——这弯刀里竟嵌着星坠碎片,难怪能压制金针的力道。
\"你私囤的军械,是给蚀星教准备的吧?\"凌念莲的折扇划出个圆润的弧线,正是\"莲生\"式的起手式,只是他的招式比周骜的扭曲版本柔和百倍,\"那封匿名信,也是你故意送的,想引我们来盐帮,借你父亲的手除掉我们?\"
周骜的脸色变了变,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他怒吼一声,弯刀上突然燃起青黑色的火焰:\"那又如何?等蚀星教重临,这天下都是我们的!\"
五、暗流汹涌
青黑色的火焰在弯刀上跳动,映得周骜的脸如同鬼魅。凌念莲却不慌不忙,折扇突然合拢,化作短棍点向周骜的胸口。这一击看似轻柔,却带着剑莲心法特有的\"卸力\"巧劲,周骜只觉一股暖流顺着刀刃涌来,体内的\"焚心诀\"内力顿时紊乱。
\"噗\"的一声,周骜喷出口黑血,踉跄着后退:\"不可能......你的破招式怎么可能破我的焚心诀?\"
\"不是招式破了你,是你的心太急。\"凌念莲收起折扇,\"剑莲圣道讲究'守心',你急于求成,早已被戾气吞噬,就算没有星坠碎片,也走不长远。\"
苏承影趁机上前,用金针封住周骜的经脉。当针尖刺入他心口的墨莲纹身时,周骜发出凄厉的惨叫,那星状印记竟渗出黑血:\"救我......爹......\"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周沧海带着盐帮护卫赶来。看到倒地的儿子和满地灰烬,帮主突然老泪纵横:\"我就知道你跟那些黑衣人混在一起......我私囤军械,是想保护你啊!\"
原来周沧海早已发现儿子与蚀星教勾结,私囤军械是想以防万一,却没想到周骜竟打算将军械献给蚀星教。那封匿名信,其实是周沧海暗中派人送的,他既想借莲心堂的手阻止儿子,又舍不得亲手送儿子入刑。
\"把他带回莲心堂。\"凌念莲望着芦花荡深处,那里的水面下,不知还藏着多少蚀星教的秘密,\"焚心诀的毒素需要归心泉的泉水才能化解,或许还有救。\"
周沧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泥泞的地面:\"多谢堂主......周某愿将盐帮所有账本上交,任凭莲心堂处置。\"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打在芦苇叶上沙沙作响。凌念莲接过周沧海递来的总账本,封面的莲花纹已被雨水打湿,隐约显露出下面覆盖的星状印记——这盐帮,怕是早已被蚀星教渗透了大半。
他抬头望向江南的夜空,乌云正缓缓遮住那轮残月。手中的半朵残莲密信仿佛在发烫,凌念莲忽然意识到,这或许不是陷阱的结束,而是某个巨大阴谋的开始。那残缺的剑莲,究竟在暗示什么?是还有另一半密信,还是说,蚀星教的势力,已经比他们想象的更庞大?
归程的船在夜色中穿行,苏承影将周骜的弯刀收好,刀鞘里藏着片极小的羊皮,上面画着七个星状标记,分布在大宋的七州之地。
\"看来这江南的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凌念莲望着船尾搅起的涟漪,那里的水面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莲心堂的莲铃在风中轻响,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一场席卷江湖的暗流,已在这暮春的雨夜里悄然涌动,而那半朵残缺的剑莲,正等待着被揭开另一半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