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羽！”
凌曜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他几乎是扑过去扶住软倒的少女，指尖刚触到乌羽颈侧，心就沉了半截——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急促的颤栗。更刺眼的是她后腰的伤口，紫黑色的血液正汩汩渗出，裹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肉臭味，顺着兽皮裙摆滴落在地，连脚下的青草都瞬间蔫成了灰黑色。
叶燃的反应比风还快。他手中那柄用硬木削成的长矛横扫而出，带着破空的锐响，逼退两个趁机扑上来的腐骨部落战士。他们的獠牙上还沾着血污，眼中闪烁着嗜杀的凶光，却在叶燃周身暴涨的气势下，下意识地顿了顿。叶燃背对着凌曜，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压得极低的急促：“她怎么样？”
“毒素扩散得太快，必须立刻找净血草。”凌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四周。他们此刻正陷在一片诡异的森林里，扭曲的树干泛着青黑色的霉斑，空气中飘着淡紫色的毒瘴，吸一口都觉得喉咙发紧。地面上随处可见不知名野兽的骸骨，惨白的骨头嵌在腐殖土里，像是这片森林的墓碑——这里就是巨石口中的腐毒林，传说中净血草生长的地方，也是死亡的陷阱。
“巨石！”叶燃朝着不远处的战团吼道。那里，巨石正与腐骨部落的头领缠斗，重斧劈砍在对方的骨盾上，迸出火星。“净血草在哪？现在就要！”
巨石借着格挡的间隙瞥了一眼，脸色比腐毒林的树干还要铁青。“林子最深处的噬魂沼泽边！但你们得小心——”他的话被对方的突袭打断，重斧猛地劈开一条血口，才抽空补完后半句，“那里有守护者！”话音未落，他又被敌人的攻势缠得动弹不得。
叶燃和凌曜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已懂了彼此的决定。
“我带她去。”凌曜弯腰就想把乌羽背起来，却被叶燃一把按住肩膀。
“你体力撑不住，路上再遇伏击就是死路。”叶燃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他蹲下身，让凌曜帮忙把乌羽扶到自己背上，宽厚的肩膀稳稳托住少女的重量，“我背她，你指路，我们冲进去。”
没有时间再争论。凌曜迅速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几片深绿色的草药叶，塞进乌羽半张的嘴里——这是之前部落老巫医给的，能暂时压制毒性，却撑不了多久。与此同时，叶燃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周身的肌肉骤然贲张，手臂上的青筋像虬龙般凸起。他握着长矛，如同人形凶兽般撞进混乱的战团，硬凭着蛮力撕开一道缺口，背上的乌羽被他护得极稳，连发丝都没怎么晃动。凌曜紧随其后，手中紧握着一把磨得锋利的骨刀，刀身上刻着太阳部落的图腾，每走几步，就会在路边的树干上划一道标记，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毒瘴。
腐毒林的深处比外围更令人窒息。脚下的腐殖土松软得像烂泥，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脚，稍不留意就可能被隐藏在泥土下的荆棘缠住脚踝。淡紫色的毒瘴越来越浓，几乎挡住了大半视线，吸入肺中后，头晕目眩的感觉一阵阵袭来，连听觉都开始变得迟钝。凌曜用事先浸湿的布条捂住口鼻，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叶燃的衣角，大脑飞速运转——巨石之前只说净血草在噬魂沼泽边，却没说具体路线，他只能靠着地面上细微的痕迹辨认方向：比如沼泽附近特有的、泛着黑光的苔藓，还有被毒瘴熏得卷曲的树叶。
“左转！避开那片开红花的灌木！”凌曜突然低喝，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开着一簇簇妖异的红色花朵，花瓣上还沾着透明的露珠，看起来娇艳欲滴，“那是‘迷魂花’，花粉能致幻，闻多了会把自己当成猎物。”
叶燃毫不犹豫地转身，脚步丝毫未停。他背着乌羽，动作却依旧矫健得像猎豹，每一次腾跃都精准地避开地上的骸骨和陷阱。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腐殖土里，瞬间没了踪影。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焦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上的乌羽身体越来越凉，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凌曜，还要多久？”叶燃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压抑的急切。
“快了。”凌曜紧抿着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你看太阳的方向，现在是正午，沼泽应该在我们的正前方。还有，小心脚下，这里的泥土颜色变深了，说明离沼泽不远了。”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侧后方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快速移动。凌曜猛地回头，只见几道黑影在毒瘴中若隐若现，速度极快，正朝着他们追来——是腐骨部落的斥候！这些人就像跗骨之蛆，竟然追进了腐毒林。
“阴魂不散！”叶燃眼中戾气一闪，当即就想放下乌羽，转身迎战。
“别停！”凌曜厉声阻止，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他们的目的是拖延时间，等大部队赶来！你带着乌羽先走，这里交给我！”
话音未落，凌曜猛地弯腰，从地上抓起几块棱角尖锐的碎骨——那是之前野兽骸骨断裂的碎片，坚硬得像石头。他手腕一抖，碎骨如同暗器般射出，没有瞄准那些黑影，而是精准地砸向黑影旁边的树干和藤蔓连接处。
“咔嚓！”几声脆响过后，伴随着几声惊怒的闷哼，追击者的脚步果然顿住了。凌曜算得极准：那些藤蔓是斥候借力的地方，碎骨砸断了藤蔓，让他们失去了支撑，而树干上的震动则惊起了藏在树洞里的毒虫，暂时缠住了他们的脚步。
“快走！”凌曜拉起叶燃的胳膊，两人再次加速前冲，身后的怒骂声很快就被毒瘴吞没。
穿过一片格外浓密的毒瘴区后，眼前豁然开朗——但叶燃和凌曜的心，却瞬间沉到了谷底。
一片泛着诡异气泡的沼泽横亘在眼前，黑水浑浊得像墨汁，每一次冒泡都会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比之前乌羽伤口的味道还要刺鼻。沼泽边缘的泥地上，长着几株散发着淡淡银色光晕的草药，叶片呈锯齿状，叶脉里流淌着微光——正是他们要找的净血草！
希望就在眼前，可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却像冰冷的毒蛇，突然缠上了两人的心脏。
“哗啦——！”
沼泽中央的黑水猛然炸开，巨大的水花溅起数米高，一个庞然大物从水中缓缓升起。那是一条巨蟒，身躯粗得能比得上成年男子的腰，长度更是一眼望不到头。但它的形态却远超常理：身体的左半侧覆盖着坚硬的黑色鳞片，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右半侧则只剩下森森白骨，连内脏都清晰可见，在阳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它的眼窝是空的，里面燃烧着两簇幽绿色的魂火，随着呼吸的频率跳动着。张开的巨口中，涎水滴落在沼泽里，竟将黑色的泥水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发出“滋滋”的声响。
“是腐毒林的守护者……”凌曜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传说它是半生半死的怪物，鳞片和唾液都有剧毒，连魂火都能灼烧人的精神！”
骨鳞巨蟒没有发出声音，却有一种直刺灵魂的波动扩散开来，像是无声的嘶鸣。它庞大的身躯缓缓移动，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朝着叶燃和凌曜的方向袭来。所过之处，连空气中的毒瘴都被驱散，只留下一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轨迹。
“我去引开它，你趁机采药！”叶燃当机立断，小心翼翼地将乌羽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这块岩石足够挡住巨蟒的攻击，也能让乌羽暂时避开毒瘴。他抓起长矛，深吸一口气，朝着巨蟒冲了过去。没有丝毫畏惧，眼中只有一个念头：为凌曜争取时间，为乌羽夺取生机。
叶燃的速度快如闪电，他绕着沼泽边缘奔跑，时不时捡起地上的石块，朝着巨蟒的头部投掷过去。石块砸在鳞片上，发出“砰砰”的声响，虽然伤不到巨蟒，却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巨蟒被激怒了，甩动着带着骨刺的尾巴横扫过来，力量之大，竟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叶燃险之又险地跃起，鞋底擦着地面滑出数米远，才堪堪避开。
另一边，凌曜屏住呼吸，将自己的气息压到最低。他趁着巨蟒被叶燃牵制的空隙，如同鬼魅般贴着沼泽边缘移动，脚步轻得像羽毛，生怕惊动了那个怪物。净血草就在眼前，只要再走几步就能拿到——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银色的叶片时，异变陡生！
骨鳞巨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竟不顾叶燃的攻击，猛地调转蛇头，带着浓烈的腥风，血盆大口朝着凌曜当头咬下！那幽绿色的魂火近在咫尺，连巨蟒口中的腐臭气息都清晰可闻，凌曜甚至能看到它喉咙里密布的尖牙。
“你的对手是我！”
千钧一发之际，叶燃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他竟沿着巨蟒横扫过来的尾巴逆向狂奔，脚下踩着白骨和腐泥，几步就跃上了巨蟒的脊背。他死死抓住巨蟒背上的骨刺，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手中的长矛上，朝着巨蟒那只燃烧着魂火的眼窝，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长矛的尖端刺穿了巨蟒的眼窝，幽绿色的魂火瞬间剧烈摇曳，紧接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这一次不再是灵魂波动，而是真实的声音，震得周围的树木都微微颤抖。巨蟒吃痛，疯狂地扭动身躯，试图将背上的叶燃甩下去。叶燃紧紧抓着骨刺，手臂被蛇身的扭动勒得生疼，却依旧没有松手，直到巨蟒猛地甩动身体，将他狠狠抛飞出去。
但这一击，为凌曜争取到了最关键的一秒钟。
凌曜毫不犹豫，一把将几株净血草连根拔起。草药入手的瞬间，一股清凉之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毒瘴带来的眩晕感。他心中稍定，立刻转头看向叶燃的方向。
叶燃重重地摔在沼泽边的泥地里，溅起一身黑泥。他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朝着凌曜咧嘴一笑，比了个“搞定”的手势。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凌曜也感觉到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正从沼泽的方向缓缓蔓延开来。
那被刺伤眼睛的骨鳞巨蟒没有再次发动攻击。它只是用剩下那只燃烧着魂火的眼窝，死死地“盯”着叶燃和凌曜，身体微微蜷缩起来。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它那半骨半肉的身躯开始泛起淡淡的绿光，周围沼泽的黑水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无数惨白的兽骨从沼泽底部浮了上来，像受到了某种召唤，纷纷朝着巨蟒的方向聚拢，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这些骨头在巨蟒身边组合、变形，渐渐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骨墙，将沼泽围了起来。
更令人不安的是，脚下的大地开始轻微震动。这震动并非来自巨蟒，而是源自沼泽的更深处，像是有什么沉睡了千年的庞然大物，被这里的战斗和能量波动，彻底惊醒了。
“它……它刚才不是在攻击我们。”凌曜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脏狂跳，“它之前的动作，只是在‘守卫’沼泽。而现在……它是在‘呼唤’什么东西！”
叶燃挣扎着走到凌曜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他手中的长矛已经出现了裂痕，手臂也在刚才的撞击中脱了力，却依旧紧紧握着武器。两人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诡异景象——泛着绿光的巨蟒，不断聚拢的白骨，还有沼泽深处传来的、越来越强烈的震动。
他们终于明白，之前的战斗根本不算什么。
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