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院后台的走廊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幽深得能吞掉光线。厚重的天鹅绒帷幕垂在两侧,像凝固的夜色,吸走了壁灯大半的光亮,只在地面投下一片片扭曲的、晃动的昏黄影子。空气里浮着积灰与陈旧香料混合的味道,那香料味早已变质,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而极致的寂静压得人耳膜发疼,连呼吸都不敢放重。
凌曜的指尖拂过斑驳的墙壁,指尖蹭过墙皮剥落的痕迹,在一幅被黑布严严实实盖住的巨幅画作前停住了脚步。黑布边缘积着厚灰,像是很久没人动过。
“有发现?”叶燃的声音压得极低,从身后传来。他始终跟在凌曜半步后,指尖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泛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扫过走廊前后的廊柱阴影、帷幕缝隙,不放过任何可能藏着危险的角落。
凌曜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捏住黑布一角,极慢地掀开——生怕惊动什么。画布上,一位穿着水钻戏服的女伶正站在舞台中央,裙摆飞扬,唇瓣微张,像是正唱到高潮,眼神亮得像淬了星光,满是对舞台的狂热与生命力。是年轻的梅茜夫人,和如今那位阴鸷冰冷的歌剧院女主人,判若两人。
可画的右下角,却被人用暗红色颜料粗暴涂抹,盖住了一行小字,只余下几个模糊的、像音符似的符号,嵌在颜料的裂纹里。
“这是《心碎之歌》的演出画,当年剧院最火的剧目。”凌曜的声音压得更低,眉头微蹙,指尖点了点那片被涂掉的区域,“被藏起来的画,加上被毁掉的信息……这绝对是关键。”
话音刚落,一阵极细的啜泣声突然飘来,断断续续,像细线缠在耳边。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来自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雕花木门。
叶燃与凌曜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叶燃往前一步,左手按住门板,右手拔出短刀,用刀尖轻轻拨开那条缝隙,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门后是间狭小的化妆间,镜前的 bulbs 坏了大半,剩下的几盏忽明忽暗,光线在墙壁上投下跳脱的黑影。一个穿侍女戏服的女孩背对着门,坐在镜前的椅子上,肩膀剧烈耸动,哭声正是从她那儿来的。化妆台上乱糟糟的,散着半盒干掉的胭脂、几支断了头的眉笔,还有一张被撕碎又勉强拼起来的乐谱,边角还沾着泪痕。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哭?”凌曜放缓声音,语气尽量温和,脚步轻缓地走进房间,同时快速扫过四周——没有隐藏的门,没有异常的影子,暂时没发现明显威胁。
女孩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回头,脸上还挂着泪珠,睫毛湿成一绺绺,眼神里满是混着恐惧的绝望,嘴唇哆嗦着:“……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她的手指抖得厉害,指向那张拼起来的乐谱,“‘魅影’大人……他、他拿走了最重要的那一页!没有它,《心碎之歌》就不完整,诅咒……诅咒永远破不了!我们都会被留在这儿,一遍又一遍……重复最后的悲剧!”
凌曜立刻上前,拿起那张乐谱。纸页薄而脆,拼合的地方用胶带粘着,上面的音符正是《心碎之歌》的旋律,可翻到最后,果然缺了高潮部分——按之前的线索,那部分藏着能对抗诅咒的情感力量。
“‘魅影’在哪?”叶燃跟着走进来,手始终按在刀柄上,声音沉得像石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女孩猛地摇头,头摇得像拨浪鼓,眼泪掉得更凶:“不知道!他无处不在……但、但他喜欢待在舞台下方的旧道具间……那里有他……”她的话没说完,化妆间里的灯泡突然“啪、啪”几声,接二连三地爆裂,玻璃碎片溅落在地上,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小心!”叶燃的低喝在黑暗中炸开。几乎是同一秒,凌曜感到一股冰冷的恶意锁定了自己后心,紧接着就是一道锐利的风声,直扑过来!
黑暗彻底吞噬了视觉,其他感官却被无限放大——空气里的腥气更浓了,耳边能听到布料摩擦的轻响,还有那道风声里带着的、若有若无的面具摩擦声。
凌曜下意识想侧身,可叶燃的动作比他更快!“当!”一声尖锐的金属交击声炸开,火星在黑暗中短暂亮起,照亮了叶燃横刀格挡的身影,也照亮了对面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轮廓——面具上刻着扭曲的花纹,眼窝是两个黑洞,透着说不出的狰狞!
“找到你了!”叶燃怒吼一声,借着火星闪过的余光,挥刀悍然反击。短刀破空的“咻咻”声、刀刃撞在硬物上的“铛铛”声、家具被撞碎的“咔嚓”声,在狭小的化妆间里激烈回荡,每一声都透着生死搏杀的狠劲。
凌曜迅速伏低身体,后背贴住冰冷的墙壁,大脑飞速运转:“魅影”主动现身袭击,说明他们找对了方向,那页缺失的乐谱是关键!可为什么偏偏在女孩说话时动手?是为了抢乐谱,还是为了……灭口?
“他的目标是阻止我们拿到信息!”凌曜在打斗声中抬头,朝着女孩刚才坐的方向喊,“最后一页乐谱上到底有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凌曜的心一沉,伸手往椅子上摸去——只摸到冰凉的椅面,女孩早已不见踪影,仿佛刚才的哭诉和对话,都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梦,只剩“重复最后的悲剧”那句话,还在耳边盘旋。
就在这时,打斗声突然戛然而止。
一声闷哼传来,是叶燃的声音!
“叶燃?!”凌曜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伸手就要往前冲。
“……没事。”叶燃的声音很快响起,带着点粗气,却没了之前的紧绷,“那家伙滑不溜手,跳窗跑了。”
话音刚落,化妆间的灯泡突然闪烁了几下,竟重新亮了起来,只是光线比之前更昏暗,像随时会再次熄灭。房间里一片狼藉:椅子被劈成两半,镜子碎了大半,化妆品撒了一地。叶燃站在中央,甩了甩手腕,他的外套袖子被划开一道长口子,露出的小臂上没有伤口,显然只是蹭到了。
而他脚边的地板上,落着一张被揉皱的泛黄纸页——不是武器,正是一页乐谱。纸页边缘沾着点新鲜的暗红色血迹,像是刚才打斗时从“魅影”身上蹭下来的。
叶燃弯腰捡起纸页,小心翼翼地展开——皱巴巴的纸页上,正是《心碎之歌》那缺失的终章旋律,音符密集而激昂,透着一股悲怆到极致的力量。
可凌曜的目光,却落在了乐谱的空白处——那里用和画作上同款的暗红色颜料,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笔迹里带着种偏执的疯狂,看得人不寒而栗:
“无人可唱出最后一个音符,除非她真正心碎——正如我当年,将心挖出来,泡在歌剧的眼泪里。”
落款处,是一个清晰的血手印,指节分明,像是刚按上去,还透着点未干的湿意。
凌曜盯着那行字和血手印,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指尖微微颤抖。他猛地抬头看向叶燃,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我们可能都理解错了……‘她’指的也许不是梅茜夫人,是……”
他的话被走廊外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
那脚步声沉重而规律,“咚、咚、咚”,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缓慢却坚定地朝着化妆间走来。紧接着,一个冰冷、优雅,却毫无感情的女声穿透门板,飘了进来,像裹着冰的丝绸:
“看来,有两只不听话的小老鼠,找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是梅茜夫人!
叶燃瞬间将凌曜护在身后,短刀直指门口,眼神锐利如刀,全身肌肉绷到极致。凌曜的手紧紧攥着那张染血的乐谱,手心的汗水几乎要将纸页浸湿,视线死死盯着那扇木门。
门把手,开始缓缓转动了。
“咔哒、咔哒”,每一声轻响,都像在倒计时——属于他们的,最后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