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那一片地界,会做这三道菜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住在深山里,脾气古怪,行踪不定的怪人。”
“可那个怪人已经好几年没在山下露过面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他去?”
“独眼龙看着我祖爷爷惨白的脸,笑得更开心了。”
“‘我不管你怎么找,找谁做。’”
“‘三天。’”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我带人来赴宴。要是酒席让我爹不满意……你们这些人。”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哪里是请客吃饭,这分明就是一道催命符!
“接下来的两天,我祖爷爷发动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几乎把附近的山头都翻了个遍,可连那个怪人的影子都没找到。”
“希望,一点点地破灭了。”
韩老爷子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
“到了第二天晚上,我祖爷爷知道,这是个死局了。他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细软收拾起来,准备带着我们一家老小,趁着夜色跑路。”
“可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当他带着我们,悄悄从酒楼后门溜出去的时候,才绝望地发现,整个镇子的出口,都已经被土匪的人设了暗哨,我们……被彻底困在了这里。”
“就是一个笼子里的鸟。”
“当时,店里有个跟了我们家很多年的老师傅,是个暴脾气。他一看跑不掉了,血气上涌,抄起一根擀面杖就想冲出去跟土匪拼了。”
“他喊着,‘跟他们拼了!大不了一死!’”
“结果……”
韩老爷子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忍再回忆那一幕。
“他刚冲出去没几步,就被暗哨发现了。”
“土匪二话不说,一刀……就把人给砍了。”
“尸体就那么扔在巷子口,血流了一地。”
大厅里,死一般的安静。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希望被彻底掐断,取而代之的,是死亡的阴影和无尽的绝望。
韩语琴忍不住问:“那……那后来呢?”
“后来?”韩老爷子叹了口气。
“期限近了,城里有门路的人都跑了,剩下的都是走投无路的穷苦人。韩家祖上心善,看着于心不忍,就把酒楼里剩下的粮食都拿出来,在门口施粥。”
“就在施粥的时候,来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饿得就剩半口气。祖上见他可怜,不仅给了他粥,还单独给他炒了两个小菜。”
“谁都没想到,这个乞丐,就是那伙土匪要找的人。也只有他,会做那三道菜。”
故事讲到这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简直是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的剧情。
“祖上当时大喜过望,以为救星到了,全城的人都有救了。”
韩老爷子的语气突然一沉。
“可他想错了。”
“那个乞丐,根本不是什么善茬。他看准了韩家祖上心善,也看准了全城人的性命都系于他一人之手,他……趁火打劫。”
“他提出条件,要做菜可以,但韩家必须把酒楼半卖半送地给他,并且,要立下字据,韩家后人,永生永世,不得再涉足餐饮行业。”
“什么?!”韩义康第一个叫了出来,“这不是恩将仇报吗?这孙子也太不是东西了!”
“闭嘴!”韩老爷子呵斥道,“听我说完。”
韩义康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
“一边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一边是半城人的性命。你们说,祖上该怎么选?”
没有人回答。
这道题,太难了。
“最后,祖上签了那份字据。乞丐做出了三道菜,土匪心满意足地走了,城保住了,但韩家的根,也断了。”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谁都没想到,韩家不碰餐饮,背后居然有这样一段屈辱又悲壮的往事。
“这事,还没完。”
韩老爷子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二十年后,韩家靠着变卖酒楼剩下的那点钱,辗转腾挪,已经小有家业。有一天,一个衣着华贵,富商模样的人找上了门。”
“那人,就是当年的那个乞丐。”
“他说他那二十年,拿着韩家的酒楼,吃香喝辣,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继承他手艺的传人。眼看着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也越来越差,生怕那三道菜失传,他良心不安。”
“所以,他来解除契约了?”韩语琴的眼睛亮了起来。
“算是,也不是。”
韩老爷子摇了摇头。
“他提出了一个新的条件。”
“他说,当年的契约是他趁人之危,胜之不武。但他也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还给韩家。”
“他说,如果有一天,韩家后人能找到一个,能完美做出那三道菜的人。那么,只要韩家满足那个厨师提出的一个条件,这份百年的契约,便自动作废。”
“韩家,就可以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故事讲完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张远身上。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韩老爷子挥了挥手,对韩义臣等人说:“你们先出去,我跟张远小友单独聊聊。”
众人虽然心里好奇得猫抓一样,但也不敢违逆,只能起身退了出去。
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韩老爷子和张远两人。
“张远小友。”
韩老爷子看着他,眼神锐利。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把你单独留下了吗?”
张远放下茶杯,点了点头。
“老爷子,我明白。”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说出的话,却让韩老爷子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过,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老爷子,时代变了。”
张远缓缓开口。
“那份契约,说的是韩家后人不得‘涉足’餐饮行业。这个‘涉足’的定义,其实很模糊。”
“韩家可以不自己开饭店,不自己当厨师。但是,我们可以投资啊。”
“成立一个子公司,或者用信托基金的方式,去控股一家餐饮集团。法人不是韩家人,高管也不是韩家人,从法律和商业的角度来看,这完全不违背契约。”
“这叫……合理避险。”
张远说完,静静地看着韩老爷子。
他以为老爷子会欣赏他这种另辟蹊径的思路。
但他错了。
“混账!”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在空旷的大厅里炸响。
韩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远的鼻子。
“这就是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吗?”
“钻空子?找漏洞?”
“你以为我韩家是靠这些小聪明才发展到今天的吗?”
老爷子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
“契约!是契约!白纸黑字写下的,是承诺!是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