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拇指在竹简卷角反复摩挲,新签到手的《孙吴兵法·十面埋伏篇》还带着墨香。
末页那行“陷敌于无形之地者,莫若流沙”的批注被他指腹磨得发亮,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却盯着墙上挂的羊皮地图,目光在“断魂谷”三个字上烙出个洞——那里百年前是古战场,地下暗河改道后,沙层下藏着无数吞人不吐骨的沙陷。
“陈公子。”
低唤声混着沙粒擦过耳际,陈默侧头,柳如烟不知何时立在箭楼阴影里。
她今日换了身灰麻短打,发间金步摇换成了粗布头巾,只余耳畔一粒极小的东珠在风沙里闪着幽光——这是影阁密探的标记。
“黑戈收了东宫五万两黄金。”她抛来半块染血的狼首令牌,“昨夜在沙狐镇喝得烂醉,说要带五千死士走流沙秘道,抄咱们侧翼。”
陈默接住令牌,狼首眼睛处嵌着的红宝石还带着体温。
他捏着令牌的手微微收紧——黑戈是沙盗里最精于辨沙脉的,能在移动沙丘里找出活人走的道,这消息若真,雁门关侧翼就成了纸糊的。
“可信?”
“他小妾被影阁的人灌了迷魂散。”柳如烟撩起袖管,腕间三道青痕未消,“我亲自审的。”她指尖掠过陈默腰间的虎符,声音轻得像沙粒,“东宫要的不是关城,是你的命。”
箭楼下突然传来马蹄声。
陈默抬头,见李昭阳的玄色披风已卷上箭楼台阶。
这位三皇子兼边军统帅没穿铠甲,只着件褪色的皮甲,腰间挂着柄缺口的玄铁剑——那是他十六岁随先皇北征时得的,据说是当年镇北王用过的旧物。
“陈默!”李昭阳的声音像砂纸擦过刀背,“本王得密报,北狄主力子时要强攻西墙。”他盯着陈默腰间的虎符,喉结动了动,“你带八百轻骑出关诱敌,若能引开敌军前锋,战后封你护国将军;若败……”他目光扫过远处的乱葬岗,“你也无需再回。”
陈默垂首,袖中竹简硌得手背生疼。
他能闻到李昭阳身上的酒气——不是边关烈酒,是京城玉壶春的桂花酿,混着淡淡的龙涎香。
这味儿他在宰相府见过,是太子书房特供的香。
“末将遵命。”他声音压得极低,像被沙粒磨钝的刀。
李昭阳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陈默肩头,带起一阵风。
陈默望着他的背影,喉间溢出声冷笑——说是诱敌,实则是要他当饵。
西墙根本没有北狄主力,真正的杀招在断魂谷的流沙里。
“龙血衣和冰蚕丝傀儡。”陈默转身对柳如烟低语,“子时前送到马厩第三堆草料下。”
柳如烟指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眼尾挑起:“要让多少人看见?”
“万人。”陈默摸了摸胸前的青铜虎符,“我要这场‘死’,变成全天下的传说。”
子时的风裹着铁锈味。
陈默的玄铁枪尖挑开最后一道绊马索,八百轻骑的马蹄声在沙地上砸出闷响。
断魂谷口的沙堆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像无数具倒扣的棺材。
他勒住马,耳尖微动——地底传来极轻的轰鸣,像有人在敲一面蒙着沙的大鼓。
“停!”他大喝一声,枪杆重重砸在沙地上。
八百骑兵刚刹住马,前方沙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
黑戈裹着染血的狼皮大氅从沙里钻出来,他左脸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此刻正咧着嘴笑,露出满嘴黑牙:“陈赘婿,你宰相府的饭,该吃到头了!”
沙层下像煮着沸水,五千死士如群狼般涌出来。
他们都穿着北狄的皮甲,脸上涂着黑泥,唯独有一人跃在最前——霍去病,李昭阳的贴身死士统领,此刻手中的斩马刀泛着幽蓝寒光,直取陈默咽喉。
陈默横枪一档,枪杆与刀刃相击溅出火星。
他能感觉到霍去病的力道——这一刀看似狠辣,实则留了三分力,是要活捉。
他佯装踉跄,马缰一松,坐骑吃痛向前冲去,正撞进黑戈布下的包围圈。
“撤!”他高喊一声,枪尖在沙地上划出半道弧。
八百轻骑掉头就跑,马蹄卷起的沙雾里,陈默的目光扫过沙面——那些死士的脚印正沿着他方才划的弧延伸。
《十面埋伏篇》里说,流沙最忌走直线,走弧则陷,走环则亡。
他望着前方逐渐凹陷的沙坑,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黑戈的喊杀声追在身后,霍去病的刀风擦着后颈掠过。
陈默数着马蹄声,当第一声“噗”从左侧传来时——那是第一具尸体陷进沙心的闷响——他悄悄摸向怀中的冰蚕丝傀儡。
沙雾里,五千死士的身影渐渐模糊,只余马蹄声与沙陷声交织成网。
陈默望着前方翻涌的沙浪,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音:“检测到关键地点‘断魂谷沙心’,触发隐藏签到——”
他没有细听。
此刻他的目光,正落在沙层下若隐若现的暗河纹路里。
当敌军前锋的马蹄,终于踏过那道他用《十面埋伏》算准的沙线时——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陈默的拇指在骨哨孔眼上重重一压,骨哨发出的尖啸声比沙暴更利三分。
这是他用北狄狼王犬齿磨制的,内里刻着十二道螺旋纹,能让声波贴着沙层传递——柳如烟说,这种频率能震松地底暗河上的浮沙,他信了。
地底传来的轰鸣陡然拔高,像有千万头巨象在沙下狂奔。
黑戈的狼皮大氅刚掀起半角,脚下沙面就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最前排的死士连人带马陷进沙坑,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嚎便被吞了个干净。
黑戈瞪圆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刀尖戳进沙里想稳住身形,却见沙粒正顺着刀脊往上爬,像无数只蚂蚁在啃食他的手。
“这地形不对!”他的嘶吼被流沙吞噬了大半,沙暴卷着他的唾沫星子砸在陈默脸上。
陈默的玄铁枪尖在沙地上划出最后一道弧。
这是《十面埋伏篇》里“流沙锁龙阵”的终局——他早让人在沙心埋下百袋盐晶,骨哨声波震碎盐袋,盐水渗入沙层,将原本松散的流沙凝成陷阱。
此刻他望着陷进漩涡的死士们,耳后青筋跳了跳:八百轻骑早已按他的指令绕到西侧山梁,马蹄声里混着他特意让柳如烟准备的北狄牛角号,此刻正把黑戈的注意力死死钉在“追兵”方向。
“撤!”黑戈的刀尖扎进身边死士的后颈,想借那具尸体当垫脚石,可沙层像活了似的,连人带尸往下拽。
陈默趁机滚下马背,腰间玉佩撞在岩缝石棱上发出脆响——这是他和柳如烟约定的二次信号。
岩缝窄得只能容一人,他反手扯下外袍,内衬的黑袍立刻沾了满身沙粒,可当他指尖划过衣襟暗扣时,空气里突然腾起一抹金光。
是龙血粉氧化了。
这是他用关羽战魂残留的气息淬炼了三个月的东西,遇氧即显鳞纹。
陈默能感觉到右臂的皮肤在发烫,金色纹路顺着血管攀爬,从手腕一直漫到肩头,像有条活龙在皮下游动。
他摸出藏在岩缝里的短匕,刀尖抵在胸口时顿了顿——这把机关暗器是柳如烟托影阁铸器师做的,弹簧卡在肋骨间隙,不会真伤内脏,但血囊里的朱砂掺了北狄狼毒,能让尸体散发出“魂碎”的腐味。
“关将军……救我!”陈默咬破舌尖,混着朱砂的血沫喷在岩缝石壁上,染出半朵妖异的红花。
他故意踉跄着撞向石壁,袖中青龙纹绣帕被岩棱勾住,半幅垂落时,恰好露出臂弯处若隐若现的龙鳞。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他却充耳不闻——霍去病的斩马刀已经架在岩缝入口,刀风卷着沙粒刮得他后颈生疼。
“陈默?”霍去病的声音像块冰,“装死?”
陈默仰面倒下,右手死死攥住短匕刀柄。
他能听见霍去病的皮靴碾过沙粒的声响,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铁锈味——那是长期浸在血里的味道。
当霍去病的手指按上他颈侧时,他屏住呼吸,让心跳慢得像将熄的烛火。
“死了。”霍去病的拇指在他喉结上碾了碾,突然抽出短刀挑开他的衣襟。
陈默的瞳孔微微收缩——对方在检查战魂印记。
但他早算到这一步,龙血粉在胸口晕开的鳞纹比手臂更盛,在晨光里泛着金红,像团烧不熄的火。
霍去病的刀尖停在他心口三寸处,突然冷笑:“战魂碎了。”他扯下陈默腰间的虎符,金属碰撞声惊飞了几只沙狐。
“上报东宫。”他对身后死士甩下一句话,转身时靴跟碾碎了半块带血的龙鳞——那是陈默故意留在岩缝外的。
黎明的风卷着血腥气吹过断魂谷。
黑戈的左手还卡在沙里,他瞪着陈默“尸体”臂弯的龙鳞,喉结动了动——那纹路和他小时候在沙神庙见过的壁画一模一样,传说中能镇住沙暴的“乾元真龙印”。
他突然跪了下去,膝盖砸在沙地上溅起血花:“龙神降世……我们杀了圣子!”
沙盗们跟着跪成一片,有人甚至用刀尖划开自己的脸颊,血混着沙糊了满脸。
消息像长了翅膀,跟着归巢的沙鹰飞向四面八方——雁门关守军、北狄斥候、甚至京城的飞鸽传书,都在同一时刻记下了“陈默陨于流沙,身现真龙印”的密报。
千里外的宰相府密室里,柳如烟的睫毛突然剧烈颤动。
她盘坐的蒲团周围摆着七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陈默的三根头发。
此刻灯芯突然爆出尺许高的火苗,她心口一热,体内升起股熟悉的灼烧感——那是关羽战魂的气息。
“原来如此……”她睁开眼,指尖抚过腕间新浮现的青龙纹,“他用缩地成寸把战魂本源传给了我。”
系统提示音在她识海炸响:“连签第1011日,解锁‘战魂共鸣·寄生契’——可将战魂本源暂托他人承载。”柳如烟轻笑一声,袖中鸽哨轻响,一只染着金漆的信鸽扑棱棱落在她肩头。
她捏开鸽腿上的竹筒,里面只写着四个字:“假死成真”。
断魂谷的沙暴渐渐平息,陈默藏在岩缝最深处,听着外面渐远的马蹄声。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虎符,指尖划过虎眼处的凹痕——那是柳如烟昨夜用金针刺的记号。
“该醒了。”他对着虎符低语,喉间溢出声轻笑,“三日后的朝廷急令……”
沙粒顺着岩缝落下来,打在他手背的龙鳞纹上,发出细碎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