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初歇,天色依旧阴沉。
云府内的气氛,因王大人的到访,似乎泛起了一丝微澜,但这微澜之下,却是更为幽暗的潜流在涌动。
芷兰苑的小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空气中的湿寒。
云芷端坐案前,并非在看账本或医书,而是执着一支细毫小楷,在一张素笺上缓缓书写。
纸上所列,并非药方或名录,而是一些看似零散的人名、官职以及他们之间的关联脉络。
这是她收集到的信息,逐步构建的京中势力关系图。
萧绝远在边关,京中局势瞬息万变,她必须做到心中有数。
翠儿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细长的画轴,低声道:“小姐,东西取来了。”
云芷抬眸,示意她展开。
画轴徐徐铺开,露出一幅工笔细腻的仕女图。
画中少女身着樱草色撒花软烟罗裙,坐于海棠树下,纤指轻抚琴弦,眉目含情,姿容俏丽,正是及笄礼时的云瑶。
画师技艺不俗,将云瑶那份娇憨明媚、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捕捉得淋漓尽致。
“画得倒有几分神韵。”
云芷淡淡评价,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曾经的云瑶,的确拥有足以迷惑人的娇美外表,只可惜,内里早已被柳媚儿娇惯得腐朽不堪。
翠儿看着画,却有些不忿:
“二小姐往日就靠着这副模样,没少在背后诋毁小姐您!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
云芷神色未变,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派上用场的工具。
“皮相不过虚幻,心性方是根本。
她若安分守己,或许还能在这府中苟延残喘一段时日。
可惜……”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以云瑶的性子,绝不会甘心认命,迟早会生出事端,不如趁早清除,永绝后患。
“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翠儿收敛心神,问道。
云芷伸出纤指,轻轻点在那画中人的脸颊上,指尖微凉。
“王守财此人,贪婪好色,尤爱年轻娇美的女子。他
巴结父亲,无非是想在京城寻个稳固的靠山,若能同时得一美妾,岂不更是锦上添花?”
她收回手,取过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指尖,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
“明日,你找个机会,在他离开府时,‘不小心’在他经过之处,将这画卷‘遗落’。
记住,要让他看清画中人的容貌,但又不显得刻意。”
翠儿蹙眉思索:
“这……若他问起,奴婢该如何说?”
云芷早已思虑周全,淡淡道:
“他若问,你便装作惊慌失措,连忙将画卷收起,只说这是府中女眷的画像,不慎遗失,万万不可外传。
他若追问是哪位女眷……”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你便‘犹豫再三’,在他保证不说出去后,‘无奈’地透露,这是府中二小姐云瑶的画像,因老夫人正为其相看人家,故而请了画师描摹。”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
云老夫人如今对云瑶厌烦透顶,哪里会为她相看人家?
但这理由足以让王守财相信,云瑶待字闺中,且云家有意为其择婿。
翠儿细细品味,眼睛越来越亮:
“小姐此计甚妙!
既让他看到了二小姐的容貌,又点明了二小姐‘待嫁’的身份,还显得此事颇为隐秘,更能勾起他的心思!
他定然会以为这是个天赐良机,既能巴结相爷,又能得一美妾!”
“不错。”
云芷颔首,“男人对于‘隐秘’而又看似‘可图’的事物,总是更有兴趣。
尤其像王守财这般自诩精明,又好色贪权之人。”
她吩咐翠儿将画卷仔细收好,又道:
“行事之时,注意分寸,莫要留下把柄。
府中如今盯着我们芷兰苑的眼睛不少,虽不敢明着如何,但谨慎些总无大错。”
“奴婢明白!”
翠儿郑重地将画轴收好,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跟着小姐,她学到的不只是管家理事,更有着运筹帷幄、洞察人心的本事。
当夜,云瑶在锦绣阁中,对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又是垂泪到半夜。
她隐约感到一种巨大的危机正在逼近,却不知来自何方,只能如同困兽般,在华丽的牢笼中无助地挣扎。
而云芷,则在规划好下一步后,安然入睡。
对她而言,清除云瑶,不过是清理门户的必要步骤,如同剪除一株碍事的杂草,并不会在她心中掀起太多波澜。
她的思绪,更多飘向了遥远的边关,那里战火纷飞,不知那人,一切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