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和车身的颠簸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陈观被反绑双手,蒙住眼睛,塞在一辆七座商务车的后排中间,左右各有一名气息彪悍的打手紧紧盯着他。他全程保持沉默,身体随着车辆晃动,看似顺从,实则暗中将化凡诀运转到极致,不仅收敛了自身所有灵力波动,连呼吸和心跳都控制在一种近乎龟息的缓慢状态,整个人如同昏睡过去一般。
同时,他的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悄然外放,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他“看”到车辆离开了颠簸的土路,驶上相对平整的柏油路,但很快又拐下主路,进入一段更加崎岖、似乎少有车辆通行的山路。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阴煞之气,随着车辆的深入,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方向,正是落魂山!
约莫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车辆终于停了下来。引擎熄火,车门被拉开。
“到了!下车!”粗暴的呵斥声在耳边响起,陈观被人粗鲁地拽下车。眼罩被扯下,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由旧厂房改造而成的院落里。四周是高高的围墙,墙上拉着带刺的铁丝网,角落还有监控摄像头。院子很大,停着几辆越野车、皮卡和那辆商务车。正面是一栋三层高的红砖楼房,窗户大多蒙尘,显得有些破败,但门口站着两个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眼神警惕的守卫。院子的另一侧,则是一些仓库和工棚,隐约能听到机器轰鸣声和人员的吆喝声,似乎在处理着什么货物。
这里显然不是普通的民宅或仓库,而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和防卫的据点。空气中除了阴煞之气,还混杂着汽油、尘土和一股……淡淡的药材和矿物混合的怪异味道。
“走!”身后的打手推了陈观一把。
他被押着走向那栋三层楼房。进入楼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和汗味。墙壁上贴着一些安全生产的标语和模糊的区域地图。他们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铁门前。一个打手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门被推开,陈观被推了进去。这是一个宽敞的办公室,装修却颇为怪异。一面是现代化的老板桌、电脑和监控屏幕,另一面却摆放着香案、蒲团,墙上挂着一些诡异的符箓和八卦镜,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麝香却又带着腥气的味道。
老板桌后,坐着一个穿着中式对襟褂子、戴着金丝眼镜、面色白皙、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文质彬彬,但镜片后的眼睛却闪烁着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正在泡茶,动作优雅,仿佛一位学者。
而在靠窗的沙发上,则坐着三个让陈观心中凛然的人——正是之前在野菊坪见过的那三个黑袍人!中间那位持蛇头杖的,兜帽微微抬起,露出半张苍白消瘦、颧骨高耸的脸,一双眼睛如同毒蛇般,冰冷地扫过陈观。另外两人,持幡者和挎囊者,则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但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低了几度。
“张总,人带来了。”押送陈观的打手恭敬地对那眼镜男子说道。
被称为“张总”的男子放下茶壶,抬起头,目光落在陈观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一丝看似温和的笑容:“哦?这位就是柳老头家来的‘远房侄子’?听说身手不错啊,把我手下几个兄弟都放倒了。”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陈观沉默以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他感应到,这位“张总”身上并没有灵力波动,只是个普通人,但心机深沉,是这伙人的头目无疑。而真正让他忌惮的,是那三个黑袍人。中间那位持蛇头杖的,气息阴冷晦涩,给他一种强烈的威胁感,其实力恐怕至少是练气后期,甚至可能摸到了筑基期的门槛!另外两人稍弱,但也至少有练气中期的修为。自己如今伤势未愈,灵力十不存一,正面冲突绝无胜算。
“年轻人,不要紧张。”张总站起身,踱步到陈观面前,“我这个人,最喜欢和年轻人交朋友。尤其是……有本事的年轻人。”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很好奇,你一个外地来的‘探险爱好者’,怎么会跑到野菊坪那种穷乡僻壤?又怎么会对落魂山……那么感兴趣?”
他说话间,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陈观的内心。旁边那持蛇头杖的黑袍人,兜帽下的目光也如同实质般落在陈观身上,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试图压迫他的心神。
陈观心中冷笑,知道这是试探。他早已想好说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年轻人倔强和一丝后怕的表情:“张总说笑了,我哪有什么本事,就是以前练过几天散打防身。去野菊坪是听说那边原始生态保持得好,想去拍点素材。至于落魂山……”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就是好奇,听村里老人说得邪乎,想靠近看看,没想到就惹上了麻烦。”
“哦?只是好奇?”张总推了推眼镜,笑容不变,但眼神更冷了几分,“那柳老头没跟你说点别的?比如……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陈观心中一动,面上却装作茫然:“柳老丈?他就是个村里的郎中啊,对我挺好的,给我治伤。他以前……还有什么别的身份吗?”
张总盯着陈观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陈观伪装得很好。最终,张总笑了笑,转身走回座位:“看来柳老头嘴巴还挺严。罢了,既然你只是好奇,那就算是个误会。”
他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年轻人,落魂山那地方,可不是你能好奇的。那里是我们‘黑风矿业’的重要勘探区域,涉及商业机密,而且地质条件复杂,很危险。以后,不要再靠近了,明白吗?”
黑风矿业?陈观心中冷哼,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至于你打伤我手下的事……”张总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按理说,该给你点教训。不过,我看你也是个愣头青,不知者不怪。这样吧,你就暂时留在我这儿‘帮帮忙’,算是将功补过,等我们这边的勘探工作告一段落,再放你走,如何?”
说是商量,语气却不容置疑。这分明是要软禁他,甚至可能想从他身上挖出更多关于柳老丈或者落魂山的秘密。
陈观心知肚明,此刻反抗只会吃眼前亏。他脸上挤出几分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低声道:“……全听张总安排。”
“很好。”张总满意地点点头,对旁边的打手示意:“带他去后面工棚,安排个住处,明天开始,跟着装卸队干活。”
“是,张总!”
陈观被带出了办公室,押往院子后方的工棚区。他低着头,看似顺从,但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触角,仔细感知着这个巢穴的布局和守卫情况。
办公楼、仓库、工棚、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被铁丝网单独隔开的一片区域,那里阴煞之气最浓……整个据点防卫森严,明哨暗哨不少,更有那三个邪修坐镇。硬闯几乎不可能。
他被带进一个拥挤、杂乱、充满汗臭味的工棚,扔给一套脏兮兮的工装和一个靠墙的铺位。打手警告他老实待着,便锁上门离开了。
工棚里还有几个穿着同样工装、面色麻木的工人,看了他一眼,便漠不关心地转过头去。
陈观坐在坚硬的板铺上,环顾四周,心中快速盘算。眼下情况危急,但未必没有转机。黑风物流(或者说黑风矿业)显然在落魂山有所图谋,而且似乎对柳老丈的过去十分忌惮。自己暂时安全,但必须尽快恢复实力。
他感应了一下体内状况,伤势在柳老丈的草药和自身调息下好了三四成,但丹田灵力依旧稀薄。当务之急,是找到灵气相对浓郁的地方修炼,并设法打探消息。
他的目光投向工棚小小的窗户,窗外是黑沉沉的夜空和远处如同巨兽般匍匐的落魂山轮廓。
“练气后期……筑基期……”陈观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境界。他如今只是筑基初期,且状态不佳,与那持蛇头杖的邪修差距不小。但云渺子的传承和上清仙法的玄妙,是他的底气。
“必须尽快恢复到筑基初期巅峰,甚至尝试冲击中期!”他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黑风巢穴,是险地,或许……也是一处磨砺之地。而那个被单独隔开的、阴气最浓的区域,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夜深人静,同棚的工人都已鼾声大作。陈观盘膝而坐,摒弃杂念,开始全力运转《上清洞玄真经》,如同最细微的溪流,艰难却坚定地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滋养着干涸的丹田和受损的经脉。
黎明前的黑暗,格外漫长。但黑暗中,希望的火种并未熄灭,反而在压力的磨砺下,燃烧得更加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