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位于叶墨宸剑峰洞府的深处,往日冷峻简洁的石室今日被装点得焕然一新。大红的锦缎铺满石床与座椅,墙壁上贴着精巧的红色窗花,桌上儿臂粗的龙凤喜烛静静燃烧,跳动的火焰将室内映照得温暖而朦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助益安神宁心的灵植清香。
洞府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骤然降临的静谧,让方才宴席上的热闹仿佛成了遥远的回响。
纳兰云舒站在门边,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属于他们二人的空间,听着身后叶墨宸平稳的呼吸声,白日里被仪式和应酬压下的那丝新嫁娘的羞赧,此刻悄然浮现,让她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动作。
叶墨宸走到她身侧,并未立刻言语,只是抬手,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轻柔地,为她取下了那顶虽华美却沉重的凤冠。青丝如瀑般滑落,带来一丝清凉。
“重吗?”他低声问,将凤冠小心放在一旁的桌上。
纳兰云舒微微舒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诚实地点点头:“有一点。”声音比平日更软几分。
叶墨宸的目光落在她依旧穿着的那身繁复嫁衣上:“这嫁衣…可要换下?”
纳兰云舒低头看了看,嫁衣上的星辰混沌纹路在烛光下流淌着暗芒,她轻轻摇头:“再穿一会儿吧。”毕竟,一生大抵只穿这一次。
叶墨宸不再多言,走到桌边,拿起早已备好的玉壶,斟了两杯灵酒。酒液呈琥珀色,散发着温和醇厚的灵气,是药尘子珍藏的“合卺酒”,据说有滋养神魂、调和阴阳之效。
他端着酒杯走回她面前,递过一杯。两人目光相接,在跳动的烛火中,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映出的、身着喜服的对方。
没有多余的言语,手臂交错,仰头将杯中酒饮尽。酒液入喉温润,一股暖流随之散向四肢百骸,带来微醺的放松感。
放下酒杯,纳兰云舒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夜风带着山间清冽的气息涌入,吹散了室内些许燥热,也带来了远处隐约未散的宴饮之声。夜空之中,星辰寥落,明月高悬,清辉洒落峰峦,静谧而美好。
“终于…安静下来了。”她轻声道,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
叶墨宸走到她身后,并未靠得太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却又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嗯。”他应了一声,目光也望向窗外,“今日,辛苦你了。”
纳兰云舒转身,背靠着窗棂,抬头看他。褪去了凤冠的压迫与外界的注视,此刻的他,眉眼间的线条似乎都柔和了许多,那双总是蕴含着剑意的深邃眼眸里,此刻只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你也一样。”她浅浅一笑,“我从未见你同那么多人说过话,喝过酒。”
叶墨宸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值得。”
简单的两个字,却重若千钧。为了她,为了这一刻,所有的应酬与繁琐,都变得值得。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白日里宣誓时的庄重与激动渐渐沉淀,化为此刻室内流淌的、无声的温情与一丝陌生的悸动。红烛噼啪作响,仿佛在为这静谧伴奏。
纳兰云舒忽然想起什么,从储物戒中取出药尘子给的那个玉盒,打开,露出里面几枚颜色各异、形状……一言难尽的丹药。
“你看,”她拿起一枚看起来像泥土捏成的褐色丹药,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师尊给的‘百味辟谷丹’,说是吃一颗管一个月,让我们游历用。就是这味道……”她没再说下去,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叶墨宸看着那其貌不扬的丹药,又看了看她略带嫌弃却隐含温暖笑意的眼神,眼底也漫上真实的笑意:“师尊的心意,总是…别具一格。”
“还有这个,”纳兰云舒又拿起那枚“九转还魂丹”,神色认真了些,“关键时刻能保命的。”
叶墨宸接过,仔细收好:“代我多谢师尊。”
放下玉盒,纳兰云舒的目光再次落回叶墨宸身上,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忽然轻声问道:“叶墨宸,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叶墨宸微怔,随即点头,眼神悠远了几分:“记得。在天衍宗山门外的试炼林,你为了采一株不起眼的‘清心草’,差点掉进沼泽。”
纳兰云舒没想到他记得如此清楚,甚至记得那株草的名字,脸上微热:“那时我还不认得路,也不知道那是沼泽……只觉得那草灵气特别。”
“后来是我用树枝把你拉上来的。”叶墨宸接口,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满身泥泞,却还紧紧抓着那株草,眼睛亮得惊人。”
纳兰云舒忍不住笑了:“是啊,你还冷着脸训斥我,说修真之人岂可如此莽撞,不顾自身安危。”
“那时不知是你。”叶墨宸看着她,目光深沉,“若早知是你……”
“若早知是我,待如何?”纳兰云舒挑眉,带着一丝戏谑追问。
叶墨宸沉默片刻,极其认真地回答:“还是会训斥。但……会亲自送你回丹峰。”
纳兰云舒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眉眼弯弯,在红烛映照下,明媚不可方物:“你这人……果然还是这般不解风情。”
叶墨宸看着她笑,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愈发柔和。不解风情又如何?他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道侣,是他愿以性命守护,携手同行一生的人。这就够了。
夜渐深,红烛泪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