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的清晨,阳光终于毫无阻碍地洒满大地,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城市仿佛被雨水彻底洗涤过,空气中带着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但对于滨江市权力中枢和政法系统而言,昨夜的一场“外科手术”式风暴,其引发的震荡才刚刚开始扩散。
市委小会议室,烟雾缭绕。气氛比凌晨的通报会更加凝重。在上级领导的主持下,一场紧急的书记办公会正在召开。除了通报韩东的问题,更关键的是统一思想,稳定局面。
市长李国华眉头紧锁,指间的香烟燃了半截都忘了吸:“韩东的问题,触目惊心!给我们滨江的班子形象、发展环境,都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害!我完全拥护中央的决定。当务之急,是消除影响,稳定人心。我建议,立即成立善后工作领导小组,由我牵头,尽快向社会公布基本情况,避免谣言四起。”
新任市委副书记(由上级临时指定主持政法委工作)张克艰,是位从外地调来的干部,面容清癯,眼神沉稳,他接口道:“国华市长说得对,稳定是第一位的。但稳定不等于掩盖。我认为,在适度公布信息的同时,更要旗帜鲜明地表明市委坚决拥护中央决定、彻底肃清韩东流毒、将反腐败斗争进行到底的坚定立场!这对于重塑滨江政治生态、挽回群众信任,至关重要。”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是政法系统,需要一场刮骨疗毒式的整顿。”
沈青云列席会议,负责汇报具体案情。他言简意赅,重点突出了韩东与黑恶势力勾结、充当保护伞的核心事实,没有过多渲染细节,但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与会者的心上。
“青云同志,”张克艰看向沈青云,语气带着赞赏与期许,“你们前期的工作,承受了巨大压力,取得了关键突破,功不可没。接下来,深挖细查、固定证据、扩大战果的任务依然艰巨,市委会全力支持你们依法办案,任何人不准打招呼、递条子、设障碍!”
这番表态,为后续的侦查工作扫清了政治上的障碍。沈青云清晰地表态:“请市委放心,我们一定恪尽职守,将案子办成铁案,绝不辜负组织和人民的期望!”
市局看守所,特审室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韩东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卸去了往日的官威,穿着一身普通的号服,脸色灰败,眼神躲闪,但偶尔掠过的一丝精光,显示他并未完全放弃挣扎。
负责主审的是沈青云和从省厅抽调的一位审讯专家。审讯专家经验老到,不急不躁,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慢慢消耗着猎物的精力。沈青云则在一旁,目光锐利,随时准备抓住对方的破绽发起致命一击。
“韩东,这些账册上的记录,资金流向清晰,收款账户虽然经过多层伪装,但最终都指向了你和你的特定关系人。你怎么解释?”审讯专家推过去一沓打印出来的资金流水。
韩东眼皮抬了抬,声音沙哑:“我不清楚。可能是有人诬陷我。作为政法委书记,我得罪的人不少。”
“诬陷?”沈青云冷冷开口,拿起另一份文件,“那你怎么解释,在马老三的‘东盛公司’承揽城东改造项目过程中,你三次在市委相关会议上,绕过正常程序,强行要求加快对‘东盛’的审批?在龙小飞的‘金湾娱乐城’多次被群众举报存在严重问题时,你亲自批示要求‘审慎处理,保护民营企业积极性’?这也是诬陷?”
韩东嘴角抽搐了一下,强自镇定:“那是…那是从全市发展大局考虑,支持本地企业…工作方式可能有些急切,但绝无私心!”
“好一个绝无私心!”沈青云站起身,走到韩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那张彪呢?那个知道太多内情、差点就要开口指证你的‘刀鱼’,为什么会在严密看守下突然‘病死’?在他死前半小时,看守所的监控为什么恰好‘故障’?那个给他送水的辅警,又为什么会‘恰好’在那天晚上值班?韩东,你别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
提到张彪之死,韩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神中的慌乱再也无法掩饰。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最终颓然低下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发白。心理防线,正在一步步崩塌。
韩东的倒台,如同推倒了一块竖立在河中央的巨大礁石,表面水花四溅,而水下潜藏的暗流也随之改变方向,开始新的涌动。
市局内部,原先与赵伟政委走得近的一些人,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工作汇报更倾向于直接找周卫国局长或沈青云。赵伟本人则变得异常低调,除了必要的公务,几乎不再发表个人意见,但沈青云能感觉到,那双隐藏在眼镜后的眼睛,时刻在观察着,计算着。
社会上,各种小道消息开始流传。有拍手称快的,有心有余悸的,也有暗自庆幸及时与马老三、龙小飞等人切割的。一些曾经受到黑恶势力欺压的群众,开始试探性地向公安机关反映情况,补充了大量细节和证据。
同时,一股潜藏的阻力也在悄然形成。马老三和龙小飞团伙虽然核心落网,但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利益链并未完全断裂。一些隐藏在幕后的“白手套”、涉案不深的官员、以及依赖这条黑色产业链生存的边缘人员,开始惶惶不可终日,有的试图销毁证据,有的暗中串联,有的则想方设法打听案情,寻找脱身之道。
沈青云对此心知肚明。他指示办案人员,在加紧审讯核心人物的同时,也要密切关注社会面和系统内的异常动向,防止有人狗急跳墙,制造新的事端。
连续的高强度工作,让沈青云的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这天晚上,他终于抽空回到了自己在市局的临时宿舍。推开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周晓卉系着围裙,正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着,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他爱吃的家常菜。
“回来了?洗洗手,汤马上就好。”周晓卉回头看到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没有过多询问,只是用行动表达着支持。
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闻着久违的家的味道,沈青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累了?”周晓卉放下汤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嗯。”沈青云闷闷地应了一声,这一刻,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坚强,只想在这个温暖的港湾里短暂停靠。
“累了就休息。天塌不下来。”周晓卉转过身,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和眉宇间的疲惫,心疼地说,“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重,但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我,还有那么多支持你的人,都在你身后。”
这简单的话语,却给了沈青云无穷的力量。他握住她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饭桌上,两人没有过多谈论案子,只是聊着生活中的琐事,聊着周晓卉工作室的新项目,聊着对未来的规划。这难得的温馨时光,仿佛是最好的良药,慢慢抚平着沈青云紧绷的神经。
他知道,外面的风浪远未停歇,韩东案只是揭开了一个巨大黑洞的盖子,更深、更复杂的斗争还在后面。但此刻,拥抱着这份温暖与宁静,他觉得自己又充满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滨江的夜色温柔,宿舍的灯光温暖。对沈青云而言,这既是风暴过后短暂的宁静,也是下一段更加波澜壮阔征程开始前的序章。他的目光穿过窗户,望向远方依旧灯火璀璨的城市,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脚下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