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宫墙深锁。
沈如雪跪在御前,指尖微微发颤,青砖的寒意顺着膝盖直刺骨髓。她低着头,一缕碎发垂落额前,遮住了那双曾藏尽风雨的眼睛。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她影子在墙上晃动,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枯叶。
“你说你不是奸细?”赵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高,却如钟鸣沉心。
“奴……不,臣女不是。”她猛地抬头,声音微哑,却字字清晰,“我若真是李彦宗死士,何必冒死递情报?又为何每回传递后都毁去痕迹、改换笔迹?若我想害官家,早在他拟定‘北狩迎还’伪诏时便已动手!”
她说完,喉间一甜,竟咳出一口血来——连日奔波、惊惧交加,早已伤了肺腑。
赵构静静看着她,目光如刀,却又似有几分悲悯。他忽然起身,走下丹陛,亲自将她扶起。
“你不必自称奴婢。”他轻声道,“从今日起,你是‘御前文书使’,虽无实权,但可出入内廷,直报朕案前。朕给你一个名分,光明正大地活着。”
沈如雪怔住,眼眶骤然红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再是见不得光的暗线,不再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官家用一道诏命,把她从悬崖边拉了回来,还赐她一面盾牌:天子亲信。
“官家……”她哽咽难言。
“朕记得相父说过一句话,”赵构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语气平静却如雷贯耳,“‘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你既然回头是岸,朕岂能负一个愿归正道之人?”
他转身,提笔疾书,朱批落纸如血:
“李氏女如雪,识大义、明忠奸,献策于危难之际,功在社稷。特授御前文书使之职,以彰朝廷宽仁之德。凡百官不得以旧事相诘,违者以谤君论处。”
圣旨传出那一刻,朝野震动。那些原本等着看“逆臣余孽伏诛”的清流们,脸色铁青。而市井之间,百姓私语纷纷:“官家这手高啊!一边杀秦桧余党立威,一边救李家女儿树恩,刚柔并济,谁还敢不效忠?”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万物兴邦系统的提示音悄然响起:
【叮!完成隐藏任务“仁心化戾”】
【奖励积分+300,获得技能卡:“临时舆情引导术”(可持续三日,影响半径五里内民众情绪倾向)】
赵构嘴角微扬,眼中寒光一闪。
“林九娘。”
“臣在。”
“把这张卡用在临安北城——太学周边、茶坊酒肆,全给我铺开。话题就两个:一是‘所谓紫微崩,不过是宵小造谣’;二是……”他顿了顿,声音温和了些,“‘赵丞相病体好转,昨夜已能执笔批阅军报’。”
林九娘领命而去,脚步无声如风。
不过两日,街头巷尾已然变调。
“你听说了吗?赵相公昨儿喝了官家亲手熬的药,醒了!”
“可不是!我还听人说,他在纸上写了八个字——‘山河未定,何以言退’!”
“哎哟,这可是吉兆啊!雷动妖言?我看是老天要劈那些乱说话的才对!”
民心反馈图上,原本隐隐泛黄的区域重新染成稳定绿色,如同春水回流,生机复苏。
而地牢之中,另一场博弈正悄然落幕。
一名披发覆面的死士被铁链锁在石柱上,唇角残留黑血——他曾咬破藏于牙缝的毒囊,却未死成。睁开眼时,只看见林九娘冷峻的脸。
“假死药,三日即醒。”她说,“痛感全留,性命无忧。你想再试一次吗?”
死士沉默良久,终于颓然低头。
当赵构踏入地牢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血腥的气息。他没有带侍卫,只穿一件素袍,仿佛前来探望故人。
“你们为主尽忠,本无可责。”他缓缓开口,“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效忠的人,早已不在人间?”
死士猛然抬头:“家主未死!船队接走了他!泉州外海有一岛,岛上建有秘寨,粮草充足,足以养兵千人!他们等的就是冬至祭天之乱——若谶文传开,边军动摇,便是反扑之时!”
赵构眼神骤然一凛,如剑出鞘。他转身离去,步伐稳健,背影挺拔如松。走出地牢那一瞬,他仰望苍穹,云层低垂,电光隐现于天际尽头。
“果然……”他低声自语,“有人想借雷声掩杀机,拿天象当刀枪。”
风起之前,最静;杀局将启,无声。
而在那无人察觉的角落,一张舆图已被悄然展开,上面用朱砂圈出一处孤岛,旁边写着四个小字:
海上棋局。【双线布控】
寒风掠过临安城头,吹得角楼旌旗猎猎作响。
赵构立于御书房窗前,手中一卷海图缓缓展开,指尖落在闽浙交界的一处孤岛之上,力道沉稳如铁。
“韩彦直已率水师出港。”他低声道,语气不带波澜,却似暗潮涌动,“令他以渔汛巡查为名,沿海巡弋,凡无商引、夜航不灯、形迹可疑者,一律登船查验——若遇黑帆楼船,不必请命,当场围歼。”
身旁赵鼎执笔而立,素袍垂地,眉宇间凝着深思。烛光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如同这风雨欲来的朝局。
“官家此举,是逼他们提前出手。”他缓缓道,“但若敌不动,我军难寻其巢;敌若反扑,则正好一网打尽。”
赵构轻笑一声,眼中却无笑意:“朕等不了太久。冬至祭天,百官齐聚南郊,京营换防,禁军调度……全是破绽。他们若真信‘紫微崩’可乱人心,就一定会动。”
他转身踱步至案前,目光扫过那份尚未封印的《驳谶纬论》手稿,墨迹未干,字字如刀锋劈开迷雾。
“相父这篇文章,比十万大军更利。”他低声说,“昔日曹操托梦称帝,今宵小摹图乱政,其心可知!——好一句‘其心可知’!这一笔下去,不止是批驳妖言,更是斩断那些躲在阴暗里的手。”
赵鼎抬眸,神色肃然:“自古权奸篡逆,必先造势于天。日食地震、星坠火流,皆可为刃。臣此文不过揭其画皮,告诉天下人:天道不在天上,而在民心之间。”
话音刚落,殿外忽有疾步声传来。
林九娘推门而入,玄衣如墨,脸上沾着些许血痕,却丝毫不显狼狈。
“西祠已清。”她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只乌木匣,“幽蓝蜡烛当场捣毁,密室焚毁前共搜得谶图文七十三幅、雕版五副、朱砂印泥三坛,另有一册《监国名录》。”
赵构接过名录,一页页翻过,眼神愈冷。三位宰执大臣的名字赫然在列,其中一人,半月前还曾在御前痛哭流涕,誓死效忠。
“好啊。”他冷笑,“活着的要夺朕的江山,死了的……也不得安宁。”
他合上名录,正欲下令追查,忽然一名皇城司亲卫匆匆赶来,掌中托着半块残玉佩,边缘断裂处参差如裂冰。
“属下在密室墙缝发现此物,似被人刻意藏匿。”
赵构接过玉佩,指尖抚过那道熟悉的纹路——夔龙绕云,内刻“忠勇可嘉”四字,乃他登基初年亲赐阵亡将领之物,全国仅三十六枚。
而这一枚……
他的指节骤然收紧。记忆如箭穿心。那是建炎三年,长江血战,一位年轻校尉为护他突围,独守浮桥断后,身中十七矢,最后一刻仍高呼“官家速走!”战后,赵构亲书悼文,追赠忠毅郎,将此玉佩送至其家中……可那家人,早被战火焚尽,连尸首都未曾找回。
如今,它竟出现在叛党密室?
“原来……”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连死人都被他们拉来站队。”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一响,忽地熄了半盏。
远处海面,风浪渐起。一艘漆黑楼船破雾而来,船身不见旗帜,唯船头灯笼幽幽亮起,两字猩红如血——
“再启”
风未止,雷未落,棋已落子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