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卷着太庙前的幡旗猎猎作响,如同无数亡魂在风中低语。赵允弼披发跣足,素袍未冠,跪在冰凉的石阶之上,三牲祭品早已冻得僵硬,香炉中青烟如蛇盘旋升腾,却被穿堂风撕得支离破碎。
他额头抵地,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凿在寂静的夜空里:“祖宗列圣在上!今寒门奸相窃据中枢,架空君权,迫害忠良——张怀义何罪?不过谏言‘不宜独任南人’,便遭下狱流放!此非社稷之福,实乃倾覆之兆啊!”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封血书,以头触地,高举过顶,血渍在素帛上洇成狰狞的蛛网:“臣赵允弼,世受皇恩,不敢坐视江山易姓!愿以残躯代天子受过,乞归政于宗室贤达,罢黜赵鼎,赦免忠臣!若官家不纳此疏,臣愿死于此阶之下,以血洗庙!”
百官闻讯赶来,立于庙外不敢近前,靴底碾着碎雪,发出细碎的声响。有人低声唏嘘,仿佛叹惋老臣忠烈;有人暗自握拳,指节泛白如霜。礼部侍郎王珫袖中手微微发抖——那封血书里提到的“腊月廿八赠银千两”,竟与他袖中密信的字迹分毫不差。
消息如野火燎原,一夜之间传遍临安。百姓不知朝堂权斗的暗流,只听闻一位老臣为国请命,甘愿舍身救民于“权相”之手。于是街头巷尾竟有妇人焚香北拜,孩童捧着冻裂的瓜果置于路口,喃喃祷告:“愿尚书大人替官家担罪,保我大宋太平。”
而此刻,皇宫深处,御书房烛光未熄,映着赵构孤坐的身影。他手中正执一管紫毫,缓缓落笔于《复兴纪略》新卷,墨迹沉稳,字锋凌厉如出鞘之刃。
“绍兴和议……”他轻声念着旧史评语,忽而冷笑一声,在其后添上一句:“有些眼泪,流给祖宗看;有些算盘,打给子孙听。”
笔锋顿住,朱砂小印“乾元亲览”盖下,朱红如血。他抬眸看向立于殿角的黑衣密探,那是皇城司最精锐的缇骑,气息隐于阴影:“查清楚了么?”
那人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烛火:“回禀官家。赵允弼名下十七处庄园,皆以姻亲代持,其中九处隐匿户籍逾三千口;三十六家市舶行号,近三年偷逃商税共计四十七万贯。更有一艘海船,持伪牒出港,载的是缴获倭国的战利金珠,目的地却是高丽王城。”
“哦?”赵构指尖轻叩龙纹案角,眸光微闪,映着烛火明灭,“他还真敢用朕打下的江山,去换外邦的权柄。”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窗纸上映着他挺拔的身影,与远处太庙的灯火遥遥相对。那方向的灯火幽微,仿佛一团将熄未熄的灰烬,风一吹就要散了。
“你说,一个快死的老臣,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哭庙?”
密探沉默,如同一尊石雕。
赵构却笑了,笑意未达眼底:“因为他知道,再不动手,就永远没机会了。”
两日前系统提示的倒计时已进入最后一天。【融合程序启动倒计时:1】那晚床头分裂又重合的双焰,至今仍在赵构梦中灼烧,蓝火如蛇,缠绕着他与赵鼎的命数。他知道,那是属于刘禅与赵构、蜀汉与南宋的命运绳结正在收紧。而赵鼎的身体,也因连日操劳咳出血丝,药罐从未离床,苦涩的药味仿佛顺着宫墙缝隙,飘进了御书房。
可就在这样的关口,赵允弼竟敢掀浪?不是疯了,就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想借他的“死谏”,搅乱这将定的朝局。
赵构眯起眼,忽然道:“传旨——准赵尚书暂居太庙斋戒,羽林军加强护卫,饮食起居,不得有丝毫怠慢。”
属下领命欲退,却被他叫住:“等等。明日朕要亲自去慰劳这位‘忠臣’。”
七日后。
晨雾弥漫,太庙内外静得如同坟冢,连雪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赵构一身明黄常服,未带仪仗,只携数名近卫缓步而入,靴底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轻响。
他踏过白玉石阶,目光扫过香案前枯瘦的身影——赵允弼已是形销骨立,双眼凹陷如洞,唇边裂着血口,却仍强撑着叩首,动作迟缓如风中残烛。
“官家……”老人颤声道,声音气若游丝,“老臣所求,只为江山稳固,绝无私心……”
赵构没有扶他,只是弯腰,从香炉边缘拾起一片飘落的纸灰。灰片半燃,隐约可见数字与港口名称,墨迹被火舌舔过,却仍能辨认。
他轻轻捻开,淡淡道:“这纸上写的,可是泉州港去年抽税三万贯的分成明细?”
赵允弼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仿佛见了鬼一般。
赵构笑意渐冷,如结了冰的湖面:“你在庙里哭社稷,你的儿子却在杭州买妓作妾,用的还是倭国战利品换来的金珠。”他拍了拍手,掌音在空旷的太庙中回荡。
赵明远自殿外走入,双手展开一卷黄绸账册,字迹清晰,条目分明,每一笔银钱流向皆标注详尽,甚至连某日送往勾栏院的“红绡十匹”都赫然在列,墨迹旁还沾着些许酒渍。
“这是……你家族私通海外、伪造商引、偷逃国税的全部记录。”赵构盯着他,声音不高,却如雷贯耳,“你说你要归政?那你先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把政,归给了谁?”
赵允弼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像条离水的鱼,却一个字都说不出。风穿过庙宇,吹动那卷血书的一角,啪地打在香炉上,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那张写满“忠烈”的脸上。
赵构转身,望向天际初升的朝阳,霞光刺破晨雾,落在他肩头,忽而轻叹:“相父说得对……仁不在宽,而在决断。”
片刻后,他下令:“将此账册誊抄三份,一份交大理寺备案,一份张贴市曹公示天下。”顿了顿,目光如刃,扫过噤若寒蝉的百官,“第三份——送进翰林院,让柳清婉姑娘,一字不漏地,抄录一遍。”
这不仅是定罪,更是引线,要炸开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忠奸对质】
太庙偏殿,檀香未散,肃穆如铁。百官列立两旁,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场审判。空气仿佛凝成冰霜,压得人喘不过气。
柳清婉立于殿心,素手执卷,指尖微颤——那不是惧怕,而是愤怒的克制,是为那些被蒙蔽的百姓,为那些真正为国操劳的忠良。
她抬眸看了赵构一眼,见帝王负手而立,目光冷峻如北地寒锋,这才启唇,声音清越如钟,穿透殿内的死寂:“腊月廿八,赠礼部侍郎王珫白银千两,事由:阻《均田疏》上奏。”
话音落,满堂哗然!王珫当场跪倒,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面如死灰,冷汗瞬间浸透了官袍。几名原本神色愤慨、似要为赵允弼鸣不平的士族大臣,纷纷低头避视,袖中拳头攥得发白,指节几乎要嵌进肉里。
这封账册,不只是揭了皮,更是剖开了骨——那些藏在“忠君爱国”外衣下的贪婪与背叛,赤裸裸地摊在阳光之下,连遮掩的余地都没有。
“荒谬!一派胡言!”赵允弼猛地从蒲团上弹起,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目充血如赤,嘶声咆哮,“老臣世受皇恩,岂会行此下作之事?此乃赵鼎奸党构陷!欲借官家之手,诛除异己,独揽朝纲!”
他语调悲怆,涕泪横流,老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竟又有几分忠烈模样,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冤屈。几个年轻官员眼神动摇,似被其情所动,望向赵构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犹豫。
赵构却笑了,笑意冰冷如霜。
他一步步走下御阶,龙靴踏在青石上,声声如雷,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走到香案前,他忽然抽出腰间御剑,寒光一闪——
“嗤啦!”
半幅明黄龙袍应声断裂,绸缎撕裂的声音在殿内格外刺耳!
群臣惊呼未出,赵构已将断袍掷于香案之上,火焰腾起一瞬,映亮他眸中怒焰:“这一半,祭你口中所谓的‘祖制’;另一半——”他缓缓环视全场,一字一顿,声音如淬火的钢,“我要用来包扎这个国家被你们蛀空的骨头!”
殿内死寂,连风都停了,仿佛时间被冻结。赵允弼瘫坐于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天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由权臣摆布、只知偏安一隅的懦弱赵构。他是穿越生死而来的刘禅,是背负着相父遗志、誓要扫尽山河耻辱的帝王!
“传旨。”赵构收剑入鞘,动作干脆利落,声音平静却重若千钧,“赵允弼勾结外邦、贪墨国税、伪造商引、行贿朝臣,罪证确凿,即刻褫夺一切官爵,押入大理寺诏狱,三日后公审定罪,抄没家产,子孙三代不得入仕!”
“另,涉案官员凡有勾连者,不论品级,一律下狱候审。朕要让天下人知道——谁哭社稷,谁啃社稷,朕,看得清楚!”
圣谕落定,羽林军入殿,铁甲铿锵,将赵允弼如拖死狗般拖出。老人一路嘶吼,咒骂,从“奸相误国”到“昏君无道”,最终只剩呜咽,消失在长长的廊道尽头,被风雪吞没。
百官俯首,无人敢仰视,脊梁骨仿佛都被那道目光冻住了。唯有柳清婉轻轻合上账册,眼底闪过一丝敬意。她知道,这一战,不只是扳倒一个赵允弼,更是向整个士族门阀宣告:天子要动真格了,那些盘根错节的腐朽,该清算了。
【烛泪成阵】
回宫途中,夜雾弥漫,如纱如幔,遮了星月。赵构本可直返寝殿,却鬼使神差地绕道政事堂。远远望去,堂内灯火未熄,窗纸上仍映着一人伏案的身影——瘦削、专注,肩头披着薄毯,手中朱笔不停,偶尔停下来轻咳几声,身影便微微晃动。
是赵鼎。
他仍在批阅新拟的《监察法典》,为明日朝会议程做最后修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仿佛顺着风飘了过来。烛火摇曳,照着他眼角深纹与鬓边霜雪,也照出案头那方白帕上的暗红——又是咳血了。
赵构驻足良久,终究未推门而入。他不想扰他,更不忍看那副早已油尽灯枯的身躯,再为这江山燃尽最后一丝精魄。
“送盏新灯进去。”他低声吩咐身旁小宦官,“西域进贡的琉璃灯,能护目,不易熄。”又提笔在素笺上写下八字:“相父勿劳,乱臣已不足惧。”
小宦官捧灯入内,片刻后返身,轻声道:“丞相……只说了句‘谢主隆恩’,便继续执笔了。”
赵构点头,转身离去,背影在雾中拉得很长,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当夜子时,万籁俱寂,连宫墙外的更鼓声都停了。系统提示悄然浮现于脑海:
【检测到高强度政治清明度波动】
【灵魂绑定度+18%】
【解锁“同心燃寿”进阶模式】
【每夜共处同一空间一炷香时间,可延长赵鼎寿命五日(原为一日)】
与此同时,政事堂内,那盏琉璃灯烛泪缓缓滴落,竟未四散,反而自然凝成七星之状,排列如斗,在案上熠熠生辉,与窗外的北斗遥相呼应。
赵鼎似有所觉,抬头望灯,忽而怔住。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张草图——墨线勾勒,赫然是“七星镇龙阵”残卷,传自蜀汉旧典,曾为诸葛武侯镇国之秘。而此刻,烛泪之形,竟与图中星轨,分毫不差。
他指尖轻抚图纸,纸页粗糙的触感磨着掌心,低语如梦:“主公……你在借天意续命么?”
窗外,北斗高悬,第七颗星,忽明忽暗,像是谁在天际眨了眨眼。而在北方极远处,某座新建烽燧的顶端,一缕幽火无声燃起,灰烬飘落,隐约可见一道扭曲血纹,悄然成形,与雁门关外的遗迹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