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中央巡捕房,林一临时实验室。
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如同凝固的冰霜,笼罩着中央那张巨大的不锈钢工作台。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乙醚、羊毛纤维的微尘,
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金属、机油和血腥气的、挥之不去的沉重气息。
这里,是真相的解剖台,也是悲剧的陈列馆。
工作台上,如同祭坛般,庄重而冰冷地陈列着这场“天衣杀局”的最终证物:
1. 古董波斯弯刀(复制品):刀锋依旧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刀柄上缠绕的金色丝线松散垂落,末端残留着微型高碳钢挂钩的断裂碎屑,
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如同泪滴般的金属光泽。
2. 强力压缩弹簧与棘轮卡榫机构:弹簧被固定在特制支架上,
内侧那道0.5毫米的微裂纹在强光和高倍放大镜下清晰可见,
如同一条狰狞的、刻入骨髓的伤疤。裂纹边缘的金属晶粒扭曲变形,
无声诉说着被刻意制造的脆弱。棘轮卡榫上残留着微量荧光润滑油的痕迹。
3. 西装左肩缝线残片:一小块深灰色羊毛呢,上面是被拉伸变形、几近崩断的金色缝线。
针脚扭曲、松散,如同垂死挣扎的神经末梢。
这是张力累积的终点,也是死亡触发的起点。
4. 佐藤健二特制磨损工具(金刚石磨头、酸蚀笔):
这些冰冷的、闪烁着精密寒光的金属工具,是操控死亡时间的无形之手。
5. “远洋”航线图残片:那张被撕掉一半、
标注着红虚线和“优先权…40%…”的泛黄地图,
静静躺在角落,如同一个沉默的、染血的问号。
林一站在工作台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又深邃如渊。
他没有操作仪器,也没有记录数据,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截西装残片上崩断的缝线。
那根曾经承载着致命张力、连接着仇恨与算计的金色丝线,
如今只剩下断裂的末端,无力地垂落在昂贵的羊毛呢上,如同一条被斩断的、通往地狱的丝路。
“…仇恨的线…”林一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实验室里轻轻回荡,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终究…缝不出完整的衣。”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石子,投入死水潭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他仿佛看到了顾青山那双被仇恨烧红的眼睛,看到了沈永昌凝固在脸上的惊愕,
看到了佐藤健二在黑暗中摆弄工具的冷酷侧影,
看到了山田一郎在谈判桌上倨傲的笑容…这些画面交织、缠绕,
最终都被那根断裂的金线紧紧勒住,窒息在冰冷的现实里。
科学能解析分子结构,能还原机械原理,能精确计算时间与张力,
却无法缝合被仇恨撕裂的人心,无法弥补被时代巨轮碾碎的命运。
这未缝的线,是真相的残缺,是人性的断口,是永远无法弥合的深渊。
巡捕房副处长马德胜的办公室。
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着,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却隔绝不了里面压抑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愤怒。
“砰!” 韩笑一拳狠狠砸在红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他卡其色风衣敞着怀,浅褐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包庇!赤裸裸的包庇!” 韩笑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房间里回荡,
“佐藤健二!山田一郎!证据链清清楚楚!‘远洋公司’是幌子!日清借刀杀人!
谋杀!这是谋杀!就因为他们是日本人?有外交豁免权?就能逍遥法外?!
就能让顾青山一个人顶下所有的罪?!这他妈算什么公道?!算什么法律?!”
马德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和警告:
“韩笑!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巡捕房!不是菜市场!更不是让你撒野的地方!”
“撒野?”韩笑怒极反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狰狞的弧度,
“处长!沈永昌被谋杀在自己的书房!顾青山被当枪使!
佐藤自杀灭口!山田逍遥法外!太古日清在黄浦江上斗得你死我活!
整个上海滩都在看我们的笑话!看巡捕房的笑话!
这就是您要的‘稳定’?!这就是法租界的‘法治’?!”
“够了!”马德胜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
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韩笑!我警告你!这个案子已经结了!法庭的判决就是最终结果!
顾青山认罪伏法!证据确凿!至于日清会社…那是外交纠纷!
是工部局、是法领馆、是南京政府该操心的事!
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探长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你在这里咆哮公堂!质疑上级!”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
“…你最近…太出格了!太不守规矩了!上面…对你很不满意!再这样下去…谁也保不住你!
从今天起…你手上的案子…移交杜冲处理!
你…停职反省一周!写一份深刻的检查!听候安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