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指尖微触，心跳问号
“混……混乱中的秩序……”林溪的声音干涩，大脑一片空白，刚才组织好的分析语言被顾屿那句突兀的关心撞得七零八落。她强迫自己盯着投影上康定斯基那幅色彩爆炸的画作，试图重新抓住那根名为“专业”的弦，“红色……代表激情或者冲突？蓝色是……冷静？或者忧郁？线条的交叉……”她的语速越来越慢，逻辑也变得混乱不堪，手指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画着毫无意义的圈圈。
顾屿的目光从投影移回她纠结的笔尖，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了然？他没有打断她磕磕绊绊的分析，也没有再追问烫伤的事，只是安静地听着，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沉默的倾听比追问更让林溪煎熬。她能感觉到他视线的重量，像温暖的探照灯，让她无所遁形。那指尖敲击桌面的细微声响，每一次都精准地敲在她的心弦上，提醒着她刚才那意外触碰的电流，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关心。
五分钟的讨论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当王教授宣布时间到，让大家自由分享时，林溪几乎是如蒙大赦般地松了口气，身体微微后撤，拉开了和顾屿之间那点微妙的距离。她垂着眼，盯着笔记本上被自己画乱的线条，脸颊的温度迟迟不退。
意料之中，王教授没有点他们这组分享。夏小满倒是被点到了，她站起来，侃侃而谈，虽然观点不算特别深刻，但胜在热情洋溢，引得教授频频点头。林溪努力集中精神去听，试图将注意力从旁边那个强大的存在感中剥离出来，收效甚微。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林溪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开始收拾书本，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林溪！”夏小满像颗小炮弹一样从前排冲过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兴奋，“快！从实招来！刚才顾屿跟你说了什么？我回头的时候看到你们靠得好近！他是不是……”她的目光在林溪依旧泛红的耳根上扫过，挤眉弄眼，“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没有！就是讨论画！”林溪立刻否认，声音有点急，拉着夏小满就想往外走，“快走吧，下节课要换教室了。”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心慌意乱的地方，离开旁边那个刚刚站起身、正慢条斯理收拾东西的顾屿。
“讨论画能把你讨论得脸这么红？”夏小满根本不信，还想刨根问底，却被林溪半拖半拽地拉向门口。
林溪低着头，脚步匆匆，只想尽快融入离开教室的人流。然而，就在她即将跨出教室门的瞬间，一道温婉柔和、带着恰到好处亲和力的女声在她身侧响起：
“同学，请等一下。”
林溪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连衣裙的女生站在门口不远处。她身姿窈窕，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栗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她气质出众，站在人群中如同自带柔光滤镜，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林溪不认识她，但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温和的、却又不容忽视的打量。她旁边还站着两个女生，看起来像是朋友。
“你好，”女生微笑着走近一步，声音依旧温婉动听，“我叫沈薇，艺术系的。刚才在门口看到你，觉得你气质很特别，忍不住想认识一下。你也是来上王教授的艺术鉴赏课吗？”她的目光扫过林溪怀里的《西方艺术史》，语气带着自然的熟稔。
艺术系？沈薇？林溪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但对方主动释放的善意让她无法拒绝。她点了点头，有些拘谨地回应：“你好，我叫林溪。嗯，刚上完王教授的课。”
“王教授的课总是这么受欢迎。”沈薇的笑容加深，目光状似无意地越过林溪的肩膀，投向教室内。此刻，顾屿正收拾好东西，单手插兜，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门口走来。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小小“拥堵”，或者说，他习惯了被人注视。
当顾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沈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惊喜和熟稔：“顾屿？好巧，你也选了王教授的课？”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人的耳中，姿态自然地将自己与顾屿划入了同一个“圈子”。
顾屿的脚步几乎没有停顿，只是目光在沈薇脸上淡淡扫过，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连一个音节都吝啬发出。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林溪身上多停留一秒，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径直从她们旁边走了过去，带起一阵清冽的微风。
沈薇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习惯顾屿的这种态度。她自然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溪，语气带着一丝善意的调侃：“他总是这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别介意。”这话听着像是安慰林溪，却又微妙地强调了她与顾屿的“熟悉”和顾屿对“外人”的疏离。
林溪看着顾屿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刚才在课堂上那短暂的、让她心跳失序的接触和关心，仿佛只是她的一场错觉。面对沈薇这样光芒四射、明显与顾屿“相熟”的女生，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没……没关系。”林溪勉强笑了笑，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让她倍感压力的对话，“沈学姐，很高兴认识你。我们还有课，先走了。”她拉了拉还在状况外、好奇打量着沈薇的夏小满。
“好的，下次见。”沈薇微笑着点头，目光在林溪脸上温和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审视和评估，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看着林溪和夏小满匆匆离开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才缓缓敛去，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
“哇！艺术系的沈薇学姐！她可是我们系的系花兼女神！”一离开文史楼，夏小满就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又皱起眉头，“不过她怎么突然跟你搭话？还提到顾屿？感觉怪怪的……林溪，你觉不觉得她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
林溪心不在焉地走着，脑海里还在回放刚才的画面：顾屿冷漠走过的侧脸，沈薇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和那句“对谁都爱答不理”。她摇摇头，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可能……就是学姐对新生的友好关照吧。”她不想深究，只觉得疲惫。
“关照？我看未必！”夏小满撇撇嘴，“女神主动跟小透明搭讪？还特意提到顾屿？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瓜！而且是大瓜！”她凑近林溪，压低声音，“你说，沈薇学姐是不是对顾屿有意思？看到你们刚才在课堂上‘互动’，所以特意来‘认识’一下你？宣示主权？”
这个猜测让林溪心头一刺。她想起沈薇看顾屿时那明亮的目光，以及顾屿那冷淡却熟稔的点头……他们之间，确实有种旁人难以介入的氛围。而自己……只是一个意外闯入的局外人。
“别瞎猜了。”林溪打断她，语气有些生硬，“我和顾屿什么关系都没有。以后别乱说了。”她加快脚步。
回到宿舍，陈瑶正对着镜子描摹精致的眼线，看到她们回来，只是从镜子里瞥了一眼，没说话。林溪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将沉重的《西方艺术史》放下。目光习惯性地落在那个旧画夹上。她拉开搭扣，想拿出今天在课堂上画的康定斯基风格简笔分析图。
指尖滑过那叠单张画稿时，她又一次摸到了那个空缺的位置——那张消失的梧桐树影草稿。失落感再次涌上心头。她叹了口气，将画稿一张张拿出来整理，准备把今天的练习稿也夹进去。
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她的目光死死盯在其中一张画稿的边缘——那是一张更早的风景速写。
在那张速写的左下角，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个非常非常模糊、几乎难以辨认的……暗红色印记。像是指尖不小心蹭上去的一点……颜料？或者印泥？
林溪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凑近了仔细看。那印记非常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颜色是暗红偏棕，和她常用的水彩颜料里的赭石色或者熟褐色有点像。但关键是，她自己非常确定，这张画稿上，她从来没有用过那个区域的红色系颜料！这张画是纯线稿！
一个可怕的联想瞬间击中了她！
夏小满绘声绘色描述的那个传闻：有人不小心弄脏了顾屿放在画室的设计稿，他当场就把那稿子揉成一团砸地上了……
难道……这张画稿，也曾被这样“弄脏”过？被顾屿……揉碎过？但为什么又回到了她的画夹里？不对……这张画稿是整理时就在的，只是边缘有个模糊印记……那失踪的那张呢？那张图书馆梧桐树影的草稿，会不会就是因为被“弄脏”了，才被顾屿揉碎扔掉了？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刚刚在课堂上因为他一句关心而泛起的那点涟漪，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现实感淹没。是啊，传闻怎么会是空穴来风？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忍不完美？两次出手相助，或许真的只是他骨子里的教养或者……纯粹的顺手。而她视若珍宝的画稿，在他眼里，可能只是随时可以揉碎的垃圾。
林溪捏着那张带着模糊印记的画稿，指尖冰凉。顾屿那张冷漠走过的侧脸和传闻中揉碎设计稿的暴戾形象，在她脑海中渐渐重合。
学生会副主席办公室，暮色渐沉。
顾屿靠在宽大的椅背里，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显得有些冷硬。他刚处理完一封棘手的邮件，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
指尖习惯性地伸向桌角。那里，图书馆梧桐树影的草稿依旧安静地躺着。
他拿起那张薄薄的纸，目光落在那些潦草却生动的线条上。午后的光影，跃动的枝叶，仿佛被瞬间定格。他的指尖沿着树干苍劲的纹路缓缓划过，最后停留在右下角那个小小的铅笔日期“9.2”上。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下午课堂上的一幕：女孩惊惶缩回的手，瞬间红透的耳根，还有那双因为他的问题而蓦然睁大、带着懵懂惊愕的清澈眼眸……以及，她手背上那早已消退、却被他清晰记下的几点烫红。
他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翻涌。是探究？是困惑于自己那不合时宜的关心？还是……别的什么？
他修长的手指在那个日期上轻轻敲了敲，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随即推开。周浩然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惯常的阳光笑容：“老大，忙完没？走啊，吃饭去！老地方，浩然请客！”
顾屿的动作瞬间停止。他几乎是立刻将手中那张草稿翻了过来，盖在桌面上，动作快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遮掩。脸上瞬间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和平静，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凝视和指尖的流连从未发生。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流畅自然。
周浩然的目光却像鹰一样，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被翻过来盖住的、只露出一小片空白纸背的薄薄纸张。他认识顾屿的桌面，向来只有文件和电脑，干净得近乎强迫症。这张纸……是什么？而且老大刚才那动作……怎么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他挑了挑眉，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吹了个无声的口哨：啧，有情况！绝对有情况！冰山老大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底下，好像终于开始裂开一道有趣的缝隙了。那张纸……会是通往缝隙的钥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