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允执的心跳突然快起来,像煤炉里炸开的火星。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魏梦笙的字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听说都江堰的水脉连着昆仑山,想尝尝二王庙的井水,是不是真的比鹭岛的海水甜。\"
\"爸,\"他抬头时,眼睛亮得像炉膛里的火,\"等她来了,我带她去趟灌县二王庙。\"
郑宏邺放下手里桃片,接过儿子递过来刚装满水的浇水壶,走到阳台花盆边,夕阳把父子俩的影子投在客厅地上,像两棵挨得很近的树。\"我那天先带你妈去,\"他慢悠悠地说,\"让她看看李冰的像,想想当年学水利的初心——水是活的,人心也是活的。\"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郑允执把信折成小方块,塞进贴身的口袋。含了一片桃片在嘴巴里,糯米的清甜和着椒麻,顺着舌尖散开。但他心里却像揣着个小太阳。他仿佛看见魏梦笙站在二王庙的银杏树下,手里捏着片叶子,像捏着封没寄出的信;看见母亲坐在戏台前,听道长讲李冰治水的故事,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看见父亲指着岷江的水,跟魏梦笙说:\"你看这水,不管从哪来,到了这儿,就都是滋养庄稼的好水。\"
郑允执想,等那封信里的姑娘来,带她去看遍巴蜀的水,看遍那些懂得\"顺势而为\"的智慧,是怎么在时光里,慢慢把硬邦邦的规矩,泡成软绵绵的温情。
鹭岛的冬雨总带着股咸腥气,缠缠绵绵打在骑楼的玻璃上,像谁在窗外撒了把小珍珠。魏梦笙坐在酒店办公桌前,指尖捏着那枚金戒指转了三圈,戒面映出的人影被空气中的潮湿气泡得发虚——左边是穿着芷青色制服的自己,右边站着个穿月白短褂的影子——她的离魂体,鬓角别着朵半开的白玉兰。
\"又秤上了?\"离魂体影子歪着头笑,声音像浸在井水里的铜铃,\"天秤座的秤盘快被你踩塌了。\"
魏梦笙把戒指往办公桌抽屉里一塞,资料堆里露出半截母亲林秀兰的旧照片。照片是母亲离世前一周和父亲在邻居家盛开了二十二朵仙人球花的旁边照得,身后是邻居家的窗棂,领口的衣角绣着青鸟形状的纹饰,笑成了第二十三朵花......\"母亲在梦里总说西南方向,老道士也说我八字带华盖,该往坤位走。西南,西南到底会发生什么?可郑允执他妈那封信......\"
\"你们阮老师的信是用蓝黑墨水写的,\"离魂体影子蹲下来,指尖点过照片里的青鸟纹饰,\"你母亲当年给你的,没绣完的昆仑山青鸟图里,只剩青鸟部分没有完成了,你可明白?作为凡人,一辈子那么短,哪有秤得清的账?你怕的不是四川话和闽南语都是方言听不懂,而是对有个‘家’感到后怕吧!\"
抽屉缝里露出半截信纸,是二姐魏明珍上次寄来的,字里行间全是继母摔碗的声响和阴阳怪气的言语。魏梦笙摸出信纸重读,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二姐把偷藏的煮鸡蛋塞给她,蛋壳上还留着灶膛的黑灰:\"笙笙,等你长大了,咱们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谁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