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树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魏梦笙知道这是榕树在跟她搭话。从她记事起,就能在梦里看见些没发生的事,有时还会忽然“飘”起来,这是遗传母亲林秀兰的,母亲曾说她是特殊体质,道士说她命带华盖,和道家有缘。记得去年底和郑允执来这里时。母亲曾来过这里,给她指引,给她定心,给她解惑。
“樟树城好闷。”她在半空中蜷起腿,像坐在云端,“连风都比鹭岛的慢。”
青鸟扑棱棱飞起来,翅膀扫过她的脸颊,带着松脂的香气。“慢有慢的好,”树叶又响,“快刀子割肉疼,钝刀子磨人,却能磨出筋骨。”
她想起鹭岛的日子。郑允执去年来鹭岛,穿着不合时宜的白衬衫站在酒店大堂,像幅摆错了位置的水墨画。他说父母怕他吃不了苦,他偏要出来看看,结果在劳务市场找了三天工作,最终还是和她一起在同一家酒店工作的。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亮得像鹭岛的太阳,说要带她回樟树城,过安稳日子。
可安稳日子是什么样?是郑允执母亲看她时,眼角那抹没藏住的嫌弃?还是街坊邻居问“小郑对象哪的”时,郑允执含糊其辞的“西北老家来的”?
“他对你是真心的。”榕树又说,“只是这城里的墙太厚,困住了他,也想困住你。”
魏梦笙低头,往郑允执家方向飘过去,看见郑允执家的窗户还亮着灯。他母亲大概又在说她的不是,说她没本地户口没工作,配不上她体制内的儿子。她忽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只青鸟手帕,此刻正贴在她上衣口袋里,胸口温温的像块小太阳。
第二天一早,魏梦笙揣着手帕去了市中心的樟树城大酒店。人事部的人翻着她的简历皱眉,说她们只招本地姑娘。魏梦笙没走,站在大堂的玻璃柜台前,看着穿红旗袍的服务员给客人倒茶——那姿势跟鹭岛酒店教的不一样,手腕要更沉些,茶盏碰到桌面得有轻响。
“您要是缺人,我可以先试用。”她等经理出来时说,“我会说普通话,也能学四川话,洗碗铺床都行,不要工钱。”
经理打量她半天,忽然笑了:“你这妹儿,眼神倒挺倔。”
她在樟树城大酒店为了学本地方言就申请住了下来,跟四个本地姑娘挤在员工宿舍。夜里她们说方言,她就躺着听,像小时候在西北听风沙刮过窗棂,像初到鹭岛时学闽南语那样。有天凌晨她梦见酒店的消防栓爆了,水漫到大堂的红地毯上。第二天一早她就跟主管说,主管骂她瞎操心,结果中午真的水管破裂,因为提前有准备,没淹着客人。
“你这妹儿,怕不是有点啥本事?”主管后来跟别人说。
郑允执来接她下班时,会带一串糖油果子。他们沿着河边走,他说父母松口了,说只要她在樟树城站稳脚跟,就同意他们的事。“等你做满五个月,我们就领证。”他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很稳,“我妈说,婚礼就从简,在樟树城请几桌亲戚就行。”
魏梦笙停住脚。河风吹起她的头发,像母亲生前总爱摸的那匹蓝绸缎。“我想回老家办。”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