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夜,月凉如水。
长安城外的十里长亭,已被禁军清场。
霍去病一身轻甲,跨坐马上,准备率领先行的八百虎贲,奔赴大营。
“霍去病!”
一声清脆又带着怒气的呼喊,伴着急促的马蹄声,破开夜的宁静。
霍去病勒住马,回头。
一抹烈火般的红色闯入视野。
刘纁纵马而来,不偏不倚,拦在他面前。
月光下,少女脸颊泛着红晕,一双明眸水光潋滟,却死死撑着怒意。
“你怎么来了?”
霍去病有些意外。
自那夜不欢而散,她便再没理过他。
刘纁不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安”字的红色锦囊,不由分说地扬手扔了过来。
霍去病下意识接住。
锦囊尚有余温。
“这个,给你。”
她的眼圈红了,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哽咽。
“霍去病,你就是个不懂人心的木头,大笨蛋!气死我了……”
她骂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但我还是希望你……平安回来。”
霍去病握紧了锦囊。
那温度,仿佛透过掌心,烫到了心里某个地方。
一种陌生的,酸麻的感觉,迅速蔓延。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干。
最终,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用一贯的玩笑语气掩饰着这份异样。
“放心!”
“等我回来,给你抓个匈奴王子当马夫!”
刘纁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眼泪却不争气地滑落。
她胡乱抹了把脸,用力点头。
“我等你!”
说完,她猛地一拉缰绳,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地驰入夜色。
再多留一刻,便会溃不成军。
霍去病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锦囊,将它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贴着胸口。
那里,一片滚烫。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一挥马鞭。
“出发!”
八百虎贲,如一道黑色的铁流,汇入沉沉的夜幕。
…
大军出塞三日。
卫青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
“匈奴主力避而不战,与我六路大军在漠南兜圈子,意图消耗我军粮草士气。”
一名将领指着沙盘,沉声分析。
“大将军,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
卫青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
霍去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舅舅,我有办法。”
他径直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支红色小旗,绕过代表匈奴主力的所有标识,狠狠插在了沙盘的最深处。
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位置。
“我们不跟他们玩了。”
霍去病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给我八百骑,七日粮。”
“我脱离主力,绕过整个漠南战场,从西边直插漠北,端掉他们的老巢!”
满帐哗然。
“疯了!”
“简直是胡闹!”
一名老将站了出来,怒斥道:“霍去病!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茫茫大漠,没有补给,没有向导,你带八百人去,是送死!”
“没错,深入敌后千里,一旦行踪暴露,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霍去病环视众人,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丝兴奋的笑意。
“正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是送死,匈奴人也这么觉得,所以那里的防备,才最松懈。”
“兵者,诡道也。”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为奇兵!”
他看向卫青,目光灼灼。
“舅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一仗,让我赌一次!”
卫青死死盯着沙盘上那面孤零零的红旗。
它像一滴血,滴在了雪白的沙盘上,刺眼,又充满了某种致命的诱惑。
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眼中的火焰,那种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对功名和胜利的极致渴望。
良久,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
“给你八百虎贲,给你七日干粮。”
“去吧。”
“十日之内,若无消息,我会亲率大军,为你收尸。”
…
脱离主力的第四天。
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炙烤着大地。
视线所及之处,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水囊早已见底,嘴唇干裂得冒血。
八百虎贲,人人面如死灰。
“将军,我们……快不行了。”一名校尉嘶哑着嗓子开口,“马也快撑不住了。”
队伍中,开始出现低低的议论声,夹杂着绝望。
霍去病沉默地骑在马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也渴,也累。
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他注意到队伍末尾的一个身影。
一个从出发起就异常沉默的士兵。
这几天,无论环境多恶劣,这个兵都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跟着,甚至在别人快要掉队时,还会伸手拉一把。
他的甲胄和别人一样,脸上也蒙着厚厚的灰,看不清样貌。
但那股子硬撑着的劲头,却与众不同。
霍去病收回目光,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
“锵!”
清脆的剑鸣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他用剑锋划破自己的手掌,将流血的手高高举起。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渴了,就喝我的血!”
“今日死在这里,是耻辱!战死在匈奴王帐前,才是荣耀!”
“都给我跟上!”
他的声音嘶哑,却如惊雷,炸在每个士兵的心头。
濒临熄灭的战意,被这一点血,重新点燃。
众人默默地跟上,队伍再次向前移动。
那个沉默的士兵,抬头看了一眼霍去病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眼神复杂。
…
第七日,黄昏。
他们终于走出了一望无际的沙海。
一片小小的绿洲出现在地平线上。
“水!将军,有水!”
斥候的呼喊让整支队伍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然而,当他们冲到绿洲旁,却看到了一幕惨状。
几具汉人商贩的尸体倒在水边,货物被劫掠一空,鲜血染红了水源。
不远处,一队巡逻的匈奴骑兵正大笑着分赃。
八百虎贲的眼睛,瞬间红了。
霍去病没有下令。
他只是拔出了自己的长枪。
下一秒,八百名早已是强弩之末的汉家儿郎,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疯了一样冲了过去。
这是一场复仇,一场屠杀。
战斗结束得很快。
霍去病从一名匈奴头目身上,搜到了一份刚刚绘制的舆图。
他展开舆图,一个地名让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罗姑比王帐。
单于叔父的驻地。
距离此地,不足百里。
他抬头,看向远方血色的残阳,笑了。
“全军听令!”
“休整一夜!”
“明日清晨……”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扫过每一张年轻而疲惫的脸。
“随我,取敌酋首级!”
第十日,清晨。
天色微明。
罗姑比王帐后方的沙丘之上,八百个身影如幽灵般潜伏着。
下方,水草丰美,牛羊成群,数千匈奴精锐还在睡梦之中。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汉军的刀锋,会从这个方向刺来。
霍去病俯瞰着那片象征着权力的巨大帐篷,胸中的滚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身后,八百双眼睛,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千里奔袭,九死一生。
为的,就是此刻!
他猛地将长枪向前一指,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裂天际的怒吼。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