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残谱招魂
古琴在明霜膝头发出垂死的嗡鸣。
松木腹腔深处有根丝弦将断未断,每记震颤都像濒危鸟类的哀啼。她指尖悬在七徽之上,盲眼转向乐坊高窗外铅灰色的天穹。不是风动,是琴魂在哭——这张号称前朝贵妃遗物的“寒潭鹤唳”,此刻正用音波在她颅骨内刻下血淋淋的箴言:*有人剖开了我的脊梁。*
“断弦?”抱琵琶的小婢探头问,声音里掺着廉价香粉味。
明霜摇头,枯白指尖探入琴身凤沼孔洞。桐木腹腔本该光滑如卵,此刻却触到细密的凸起。不是虫蛀,是比发丝更精密的刻痕。当指甲刮过第三道凹槽时,整张琴突然在她怀中剧震,二十一弦自发绞紧,龙龈处迸出星点火光。
“听!”小婢惊呼。
百里之外骤然滚过闷雷。不是雷,是某种巨大青铜器皿在天地间轰然倒扣的声响。乐坊梁柱簌簌落灰,数十盏灯笼齐灭。明霜耳蜗深处炸开冰锥般的刺痛——那是九霄悲鸣钟在血脉里苏醒的嚎叫。
***
御史大夫府邸已成人间蒸笼。
明霜扶着湿滑的影壁潜入后园时,蒸腾的血腥气正裹着水雾漫过假山。尸体仰在温泉池中,胸膛盛开成狰狞的青铜钟形,十二道音梁由肋骨扭曲而成,钟钮则是喉结熔铸的兽首。池底沉着半颗心脏,随水波轻叩池壁,发出“咚...咚...”的余响。
“音杀。”她无声翕动嘴唇。指尖抚过尸体额角,触到尚未冷却的烙印——正是寒潭鹤唳腹腔里藏着的《孤鸾啼》首节徽位图。
温泉突然咕嘟冒泡。血水里浮起密密麻麻的铜绿色细丝,如同有生命的琴弦缠向她手腕。明霜急退,盲杖点中池畔石灯笼。灯罩应声碎裂,露出内壁暗红的铭文——正是她前世自创的《锁魂调》残谱。
“嗒。”
石子弹在青砖上的轻响。明霜旋身甩袖,三枚透骨钉没入芭蕉丛。叶片晃了晃,跌出个鸦青布袍的身影。哑巴验尸官蜷在泥水里,左肩钉着官府的缉捕令,伤口溃烂处爬满琴弦状的血丝。
他染血的食指在墙上疾书。不是墨,是刚从御史心腔掏出的血块,每一笔都带着肌肉纤维的颤抖:
**快逃**
第二笔未竟,整面影壁轰然坍塌。碎石间游出赤金锁链,链头系着刻满音律符号的铜铃。国师府追魂使的制式武器,锁链破空声竟是《孤鸾啼》的变调。
哑巴验尸官突然扑向明霜。他喉结剧烈滚动着,发出老旧门枢转动的“吱呀”声。染血的手掌拍中她怀中古琴——
“铮!”
寒潭鹤唳自主鸣响。琴轸飞旋,宫弦崩断时溅起的木刺直射追魂使眼窝。趁对方捂眼惨嚎,哑巴拽着明霜撞进假山秘道。黑暗中有冰冷金属贴上她后颈,是验尸官剖尸用的柳叶刀。
刀尖在脊梁上下游走。明霜绷紧肌肉,耳畔响起皮肉被划开的黏腻声响。但痛感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纸张摩擦的窸窣——他从她衣领抽出了半张焦黄的琴谱。
秘道灌入烈风。前方微光处立着三个提铃人,锁链在石壁上刮出凄厉的滑音。哑巴突然将琴谱塞回她怀中,反手把柳叶刀刺进自己耳蜗。鲜血喷溅在岩壁的瞬间,整座假山内部响起巨钟轰鸣。
明霜在音浪中跌倒。最后触到的画面是验尸官痉挛的手指,正蘸着耳蜗热血,在碎石堆里画出半枚燃烧的凤凰图腾。
***
暗巷的积水倒映着血月。
明霜背靠染匠废弃的靛青染缸,怀中古琴仍在低吟。先前假山里的音爆震裂了琴底板,夹层里漏出更多琴谱残页。她摸索着拼凑碎片,指尖突然在焦痕边缘触到凸起的针脚。
不是纸张。是硝制过的人皮,边缘缝着暗金色长发——属于她前世最得意的弟子。
“咚。”
染缸里的血月突然碎成涟漪。水面浮出追魂使的倒影,锁链铃铛却悬在相反方向。明霜疾退,盲杖扫向虚空。
“嗙!”
杖头击中某种青铜器物。黑暗里睁开三只赤瞳,瞳孔深处旋转着《孤鸾啼》的音律符文。锁链如毒蛇缠住她脚踝的刹那,怀中琴谱突然发烫。人皮上音符凸起如活虫蠕动,自行拼出全新乐章。
明霜咬破指尖按上宫弦。血珠渗入蚕丝的瞬间,整条暗巷的雨滴悬停半空。每一颗水珠都映出赤瞳追魂使扭曲的倒影,也映出巷口高墙上静立的黑影——神秘剑客的斗篷下,露出一角绣着凤凰翎羽的箭袖。
血弦颤动。悬停的雨幕化作万千银针,带着刺穿耳膜的尖啸扑向追魂使。惨叫声被雨声吞没时,剑客的佩剑在鞘中发出九霄悲鸣钟的哀音。
明霜抹去唇边血渍,耳蜗突然灌入哑巴验尸官最后的血书。这次是完整的句子,带着骨肉剥离的脆响:
**琴是凶器 你是琴轸**
## 残谱招魂 续集
冷。一种带着桐木陈腐和灰尘颗粒的冷。不是冬日寒风,是器物久置、吸饱了阴湿后从骨子里渗出的凉意。明霜的指尖抚过琴身断裂的岳山,指腹传来粗糙的木刺感,混杂着琴弦铁锈的微腥。乐坊后堂的修补间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是头顶悬着的一盏油灯,火苗在玻璃罩里不安地跳动,将她和面前这张残破的“九霄环佩”古琴的影子拉长、扭曲在斑驳的墙壁上。空气里浮动着木屑、陈年虫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血痂的淡薄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一口沉淀了百年的尘埃。
她专注地剔除着岳山断裂处的朽木,小指外侧一道新鲜的划痕正缓慢地渗出细小的血珠——是被一根崩断的琴弦尾端划破的。血珠无声地滴落在暗沉的琴身木纹上,迅速被干燥的木纤维吸收,只留下一小点深褐色的印记。
“嘶…”细微的刺痛让她蹙了下眉。指下的琴身,在触碰到断裂岳山深处某个极隐蔽的角落时,传来一种异样的、非木质的坚硬触感。不是金属的冷硬,更像某种风干的骨质。
她动作一顿,屏住呼吸。用细长的镊子尖端,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道细微的裂口,避开尖锐的木茬。指尖传来轻微的刮擦感。镊子夹住了什么。极其缓慢地、屏住呼吸地向外拖拽。
一片薄如蝉翼、边缘焦黑卷曲的暗黄色物体被抽了出来。
不是木头,也不是骨头。
是纸。一种极其古老、坚韧、仿佛经过特殊鞣制的皮纸。纸张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粗暴地撕下。借着昏暗摇曳的油灯光,明霜看清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不是文字,是**乐谱**。一种极其诡异、扭曲的乐谱。
音符的符头并非浑圆的点,而是尖锐的、如同倒悬钟椎般的三角!符干扭曲如痉挛的蛇,延音线则如同流淌的、凝固的血痕!整张残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那些扭曲的符号仿佛拥有生命,在昏黄的光线下微微蠕动,散发着一种冰冷、粘稠的恶意。
**谁会将这样一张邪异的乐谱,深藏在古琴岳山的断裂夹层里?**(悬念1:藏谱者)
鬼使神差地,明霜的指尖,带着那道细微伤口的血痕,轻轻拂过残谱上最前端几个扭曲的音符。指腹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如同琴弦被无形指尖拨动的**震颤感**!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上手臂!
她猛地缩回手,残谱飘然落在工作台上。就在此时——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灵魂深处,穿透了乐坊厚重的墙壁,从极远处轰然传来!紧接着,是隐隐约约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破了黄昏的寂静!
修补间的油灯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墙壁上的影子剧烈地扭曲、晃动!
明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猛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城中贵族区,卫尉大人府邸所在!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脖颈。她抓起那张冰冷的残谱,不顾指尖伤口的刺痛,跌跌撞撞地冲出昏暗的修补间,冲向乐坊临街的窗户。
*场景切换:卫尉府凶宅*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但卫尉府朱漆大门前,此刻却是一片死寂的混乱。几名家丁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府内深处,隐约传来女眷压抑的、崩溃的哭泣。
明霜挤在闻声而来、却又被无形恐惧阻隔在府外的人群边缘。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铁器被烧熔又急速冷却的焦糊气,从洞开的府门内汹涌而出,直冲鼻腔。
很快,一具覆盖着白布的担架被几名脸色惨白的衙役抬了出来。白布的一角滑落,露出一只保养得宜、却已毫无血色的手,手指上戴着的翡翠扳指兀自闪烁着冰冷的幽光。是卫尉大人!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卷过。担架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着不明污渍的仵作短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出现了。他身形佝偻,头发花白凌乱,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浑浊、空洞,没有一丝光亮,如同两口干涸了百年的枯井。他,是城中有名的哑巴老仵作,没人知道他的名字,都叫他“尸不语”。
“尸不语”没有看周围惊恐的人群,也没有理会衙役。他枯枝般的手猛地掀开了担架上的白布!
“呃——!”
“呕……”
人群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和呕吐声!
担架上,卫尉大人华贵的锦袍前襟被某种恐怖的力量从内部彻底撕裂、浸透成暗红色!裸露的胸腔如同一个被砸开的、血肉模糊的洞口!而就在那破碎的胸腔中央,本该是心脏的位置——一团粘稠、猩红、尚在微微搏动的东西暴露在空气中!
那根本不是正常的心脏!
它被强行扭曲、拉伸、凝固成了一个……**钟**的形状!
暗红色的心肌组织构成了粗糙的钟体,断裂的血管如同垂下的钟绳,破碎的胸骨茬则如同断裂的钟钮!钟形心脏的表面,甚至还诡异地烙印着一圈细微的、如同音符般的螺旋纹路!此刻,这恐怖的“钟”正随着它最后一丝生命力的流逝,极其微弱地、一下、又一下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挤压出更多的粘稠血浆!
**百米之外,古琴残谱被触碰,贵族心脏爆裂成钟!无接触,无痕迹,唯有这亵渎的形态!**(悬念2:无接触杀人机制)
明霜死死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冰冷的恐惧瞬间浸透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那张冰冷刺骨的残谱!指尖那道细微的伤口,在接触到残谱边缘的瞬间,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如同琴弦被拨动的**震颤**!仿佛在应和着那胸腔中恐怖钟形物的最后搏动!
“尸不语”浑浊的双眼,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从担架上那恐怖的景象移开,直直地、穿透了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钉在了明霜的脸上!
那眼神,空洞,死寂,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明霜如同被毒蛇盯住的猎物,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转身就想逃离这噩梦般的地方。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尸不语”动了。他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探入担架上那仍在渗血的胸腔伤口,蘸满了粘稠、温热的血液!然后,在周围衙役惊恐的呵斥和人群的尖叫声中,他如同鬼魅般穿过人群缝隙,几步就冲到明霜刚刚站立位置旁边的临街店铺窗棂前!
沾满尸血的手指,带着一种非人的速度和力量,在布满灰尘的木质窗棂上,狠狠地划下两个粘稠、狰狞、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血字——
**快逃!**
写完这两个字,“尸不语”浑浊的眼珠似乎极其短暂地转动了一下,再次深深地“看”了明霜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包含了无尽的警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随即,他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身形一闪,消失在旁边一条漆黑的小巷深处,只留下窗棂上那两个触目惊心的血字,在暮色中缓缓流淌。
**哑巴仵作,如何预知危险?他蘸着刚死贵族的尸血,写下警告的目标,为何是我?**(悬念3:预知与警告)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明霜淹没。她再也无法停留,攥紧袖中那张仿佛烙铁般灼手的残谱,转身冲入人群,朝着与“尸不语”消失方向相反的、更深的黑暗小巷亡命奔逃!
*场景切换:暗巷深处*
冰冷。死寂。腐烂的垃圾和潮湿的霉味充斥鼻腔。身后乐坊的喧嚣和卫尉府前的混乱仿佛隔着一个世界。明霜背靠着冰冷滑腻的砖墙,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撕裂般的疼痛。汗水浸透了内衫,冰冷的贴在皮肤上。
她颤抖着抬起手,借着从狭窄巷口透进来的、最后一点惨淡天光,再次看向那张从古琴中取出的残谱。那些扭曲如钟椎的音符,那些流淌如血痕的延音线,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冰冷粘稠的恶意。指尖那道细微的伤口,靠近残谱时,又传来那清晰的、如同琴弦被无形之手拨动的震颤感,一下、又一下,仿佛死神的倒计时,敲打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快逃…” 她无声地念着窗棂上那血淋淋的字迹,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逃?能逃到哪里去?这诅咒般的残谱,这无解的杀人机制,还有那看透一切的哑巴仵作…当死亡成为解脱的奢望,生存本身,已然沦为最恶毒的诅咒。
暗巷深处,更浓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循着那琴弦震颤般的诅咒气息,无声地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