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金属片如同冰锥,时刻散发着寒意,刺痛着她的肌肤,更刺痛着她的心。云知微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无数丝线操控的傀儡,每一次自以为挣脱的努力,最终都被证明是提线者早已安排好的舞步。绝望如同矿坑深处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身体的状况愈发糟糕。反复的高烧和溃烂的伤口耗尽了她的元气,严寒和饥饿更是无情的剥削者。她咳嗽得越来越厉害,每一次剧烈的喘息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咳出的秽物中偶尔带着不祥的血丝。监工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嫌恶,仿佛在看一具迟早要处理的腐尸。
“病痨鬼!离远点,别过了病气!”鞭子抽过来,却刻意避开了她,只是驱赶她更加孤立。
她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撑不了多久了。或许,这也正是那幕后操控者所乐见的?在她彻底失去价值之后,无声无息地湮灭在这苦役砂矿场。
这日黄昏,阴沉了数日的天空终于飘起了细雪,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云知微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跟着队伍返回窝棚,剧烈的咳嗽让她不得不频繁停下,佝偻着身体,每一次停顿都换来监工不耐烦的呵斥。
就在经过一处结冰的洼地时,她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镣铐磕在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胸腔受到震荡,她伏在冰面上,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喘不上气。
两个监工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真是晦气!赶紧起来!”
“看她这样,怕是活不过今晚了。别死在这儿脏了地方。”
其中一个监工皱着眉,用脚踢了踢她,见她毫无反应,只是微弱地喘息,便对同伴道:“去禀报刘头儿吧,按老规矩处理掉算了,省得麻烦。”
“啧,真是麻烦。”另一个监工啐了一口,却又似乎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冷漠,“那就老地方,利索点。”
云知微意识模糊间,听到“处理掉”、“老规矩”等字眼,一股冰寒的恐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痛苦。他们要做什么?是要趁她病弱,直接……
不等她细想,两个监工已经粗暴地将她架了起来。她浑身无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一件破败的物品,被他们拖着往矿场更深处、更偏僻的地方走去。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天色迅速暗沉下来。他们来到矿场边缘一处人迹罕至的洼地,这里有一个不大的湖泊,湖面早已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四周枯草丛生,荒凉而死寂。
湖边,竟然随意扔着一口薄木板钉成的棺材!木板粗糙单薄,甚至能看到缝隙,看起来简陋寒酸到了极点,与其说是棺材,不如说更像一个用来装运杂物的破箱子。
“就这儿吧,省事。”一个监工嘟囔着,掀开了棺材盖。
一股陈旧的木头和冰雪的气息扑面而来。
云知微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棺材里。身体撞击在冰冷的木板上,疼得她闷哼一声,残余的意识让她惊恐地睁大眼睛。
他们要活埋她?!还是……
“算你走运,赏你一口薄棺,总比暴尸荒野喂狼强。”监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种麻木的残忍,“安心去吧,下辈子投个好胎。”
说完,他竟真的和另一个监工合力,将那沉重的棺材盖重新盖上!
“哐当!”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和窒息般的寂静。只有木板缝隙间透进的微弱天光,以及外面呼啸的风雪声。
棺材内部空间狭小逼仄,冰冷彻骨。云知微躺在里面,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让她开始疯狂地挣扎、拍打棺壁。
“放我出去!我没死!我还活着!”她嘶哑地哭喊,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却被外面的风雪声彻底淹没。
回应她的,只有棺材被拖动摩擦地面的声音,以及监工几句模糊的抱怨。
“妈的,真沉……”
“快点推进冰窟窿里就完事了……”
冰窟窿?他们要把她连人带棺推进冰湖?!
极致的惊恐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更加疯狂地撞击棺盖。然而,这薄棺虽然简陋,却异常结实,任凭她如何挣扎,棺盖纹丝不动。
拖动的声音停止了。她感觉到棺材被抬高,然后猛地被推了出去!
失重感传来!
咔嚓——哗啦——
冰冷的湖水瞬间从棺材的每一个缝隙里疯狂涌入!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她单薄的衣衫,扎入皮肉,直透骨髓!
棺材快速下沉,冰冷的湖水迅速淹没她的身体,漫过她的口鼻!
要死了吗?就这样荒谬地、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死在这样一口薄皮空棺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灌满了她的胸腔。意识在极致的寒冷和窒息中开始涣散……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沉重的、坠入湖底的棺材,不知撞到了湖底的什么硬物,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撞击力让本就粗糙钉合的棺材侧面,裂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
冰冷的湖水更加汹涌地涌入,但与此同时,一道微弱的光线也从那道裂缝中透入!
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朝着那道裂缝望去——
透过浑浊的冰水和水棺的裂缝,她看到了令她魂飞魄散的一幕!
湖面之上,厚厚的冰层之外,一道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身影,正跪在冰面上!风雪模糊了他的轮廓,但那挺直的脊背,那孤绝的姿态……
是沈砚!
他跪在那里!面对着棺材沉没的方向!他的拳头死死抵在冰面上,身体似乎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隔着冰层和水流,她甚至仿佛能看到他脸上那种……近乎崩溃的、绝望到极致的痛苦!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窒息的痛苦!
而就在下一秒,更让她骇异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棺材的撞击和裂缝的出现,湖底沉积的淤泥被搅动起来,露出了埋在淤泥之下的一半块黑沉沉的东西——那是一块锈蚀严重的金属牌,半掩在淤泥中,上面模糊可见某种古老的纹样和字样……
那纹样……那似乎是……前朝的军制标识?!
冰湖,空棺,跪地的沈砚,前朝军牌……
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幅光怪陆离、诡异莫辩的画面,在她最终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狠狠烙入了她的脑海。
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