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破门声与瓦片碎裂声交织、杀气如冰锥般刺到的刹那,陆小凤的指尖终于在墙面一处不起眼的接缝处,触碰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灰尘的冰凉凸起!
他甚至来不及判断那是什么,求生的本能已让他猛地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外界巨响完全掩盖的机括响动从墙内传出。
陆小凤身侧的墙壁——原本摆放梳妆台的后方——猛地向内一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漆黑缝隙!一股带着陈腐气息的冷风从内涌出!
与此同时,第一道黑影已扑入内室,刀光如匹练,直斩陆小凤后颈!
间不容发!
陆小凤甚至来不及回头,整个身体就像是被强弓射出的箭矢,猛地向那狭窄的缝隙里撞去!
“嗤啦!”
刀锋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他的衣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冰冷的刀气刺得皮肤生疼。但他的人,已险之又险地没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砰!”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的瞬间,那墙壁缝隙又以极快的速度猛然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一般。
“哐!”
刺客凌厉的刀光狠狠劈在刚刚合拢的墙面上,只溅起一溜火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却再也无法触及消失的陆小凤。
紧接着,另外三四道黑影也掠入内室,几人眼神锐利如鹰,瞬间扫过空无一人的房间和那道刚刚承受了一击、毫无异常的墙壁。
“消失了?”
“有机关!”
“找!”
低沉短促的交流声响起。几人立刻在内室展开搜索,手法专业而迅速,敲击墙面,移动家具残骸。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寻找,那面墙壁再也没有任何反应,机关精巧得超乎想象。
为首的刺客盯着墙面上那道刀痕,面具下的目光阴沉得可怕。他缓缓蹲下身,手指抹过地面——那里有几点刚刚从陆小凤被划破的衣衫上飘落的血珠。
他的指尖捻了捻那殷红的血迹,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那面坚固的墙壁上。
“他受了点伤,跑不远。”首领的声音冰冷,“这暗道不可能通向太远的地方。立刻封锁这附近所有街道,尤其是偏僻小巷、废弃房屋!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是!”其余几人低声领命,身形一闪,迅速从破门和后窗掠出,如同滴入水面的墨点,迅速融入外面的街巷,无声地布下天罗地网。
首领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墙,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忌惮,随即也转身消失。
……
黑暗。
彻底的黑暗。
带着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的冷风从深处吹来。
陆小凤侧着身体,挤在一条远比朱停那条密道更为狭窄古老的通道里,后背火辣辣地疼,刚才那一刀虽然只是划破皮肉,但凌厉的刀气依旧侵入了经络,带来一阵阵酸麻。
他顾不上处理伤口,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隔着厚厚的墙壁,只能隐约听到一些极其模糊的声响,很快,连那点声响也彻底消失了。
敌人没有试图强攻机关进来。要么是打不开,要么是知道打开了也追不上,要么……就是立刻去出口堵截了!
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对方行事如此老辣周密,绝不会放过暗道另一端的出口。
他摸了摸身后的墙壁,冰冷坚硬,浑然一体,根本找不到从内部开启的机关。这是一条单向的逃生通道,只能出,不能进。
没有退路了。
他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灵犀一指的名号响彻江湖,不仅仅是因为那两根手指能夹住天下兵器,更因为他有一颗能在绝境中保持冷静、寻找生机的心。
他缓缓向前挪动。这条密道不仅窄,而且异常低矮,很多时候他必须半蹲着甚至匍匐前进才能通过,后背的伤口被粗糙的石壁反复摩擦,疼得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的思维却异常清晰。
黑色的梅花……西方魔教……训练有素的死士和刺客……对龟孙婆婆灭口的急切……还有那枚刻意留下的、冰冷的丝绸花瓣……
这一切碎片在他脑中飞速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西方魔教若真死灰复燃,其目的绝非小事。玉罗刹的生死之谜,或许是关键中的关键。龟孙婆婆一定知道某些核心的秘密,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而自己,则因为追查这件事,一头撞进了这个巨大的漩涡中心。
现在,他成了那个秘密的携带者,也成了魔教余孽必须清除的目标。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依旧是一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但通道似乎变得宽敞了一些,风中的土腥气也更重了。
忽然,他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滚动声。
他立刻停下脚步,全身戒备。仔细倾听片刻,并无异状,他才极其缓慢地蹲下身,伸手向前摸索。
手指触碰到了一件冰冷、坚硬、略带弧度的金属物体。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凭触感判断,那似乎是一个……黄铜的耳挖勺?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熟悉的烟味。
陆小凤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龟孙婆婆的东西!她老人家烟袋从不离手,常用这个掏烟油!
她把这东西遗落在这里……是匆忙逃走时不小心掉的?还是……故意留下的标记?
她是否预感到自己可能无法彻底逃脱,所以用这种方式,给可能随后而来的追踪者指明方向?
陆小凤紧紧攥住那枚冰冷的黄铜耳挖勺,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力量。他不再犹豫,加快速度向前走去。
又前行了数十丈,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前方极远处,隐约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若非在绝对的黑暗中呆了这么久,根本无从察觉。
出口快到了!
但陆小凤的心却提得更高。出口处,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是魔教刺客淬毒的刀剑?还是另一重绝杀之局?
他放缓脚步,将呼吸和心跳都压到最低,像一道影子般,向着那点微光潜行而去。
光亮越来越清晰,空气也流通了不少。他能看到出口处似乎堆放着一些杂物,光线是从杂物缝隙中透进来的。
终于,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出口下方。这是一个类似枯井井壁的出口,上方被几块破旧的木板和草席虚掩着。
他凝神静气,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石壁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偶尔有一两声遥远的犬吠。
似乎……并没有伏兵?
但这反常的宁静,反而让陆小凤更加警惕。
他深吸一口气,内力暗蕴双指,然后极其缓慢地、用最小的力道,顶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外界的光线瞬间涌入,刺得他眼睛微眯。
透过缝隙,他谨慎地向外望去。
外面似乎是一个荒废的院落,杂草丛生,堆放着许多破烂的瓦罐和朽木。院墙低矮,塌了一半。远处是几间低矮的民房,看起来像是城镇边缘最贫穷破败的区域。
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
难道对方没有发现这个出口?还是说,他们判断错误,去了别处封锁?
陆小凤没有贸然出去。他耐心地等待着,观察着,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猎豹。
时间一点点过去,院子里只有风吹草动,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就在他几乎确定外面没有埋伏,准备推开木板出去时——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远处一截断墙的阴影里。
那里,半隐半现地,放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粗陶的破酒碗。
碗口歪斜,里面空空如也。
但摆放的位置,却极其刁钻,正好处在一个无论从院子的哪个角落看去,都会下意识留意到的视线焦点上。
最重要的是,这种破酒碗,本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荒废的、无人居住的院落里。
陆小凤的背脊,瞬间窜起一股冰寒的凉气。
这不是疏忽。
这是一个标记。
一个冷静而残酷的猎人,在告诉猎物:
我知道你会从这里出来。
我就在附近看着你。
你,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