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活物般翻滚,死寂中透着无形的压力。花满楼静立如松,眼帘低垂,所有的精神都凝聚于双耳。风声、水汽凝结声、远处沼泽细微的冒泡声……世间万千声响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张清晰的网,滤去杂音,直指核心。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一左一右护在他身旁,屏息凝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雾墙依旧沉默。
忽然,花满楼耳廓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来了。”他声音极轻,如同叹息,“极远处,一点鼓声……很闷,像是蒙着皮,在水下敲击……接着是铜簧片震动……音调古怪,非宫非商……确实有牵引人心神之效……”
他微微偏头,精准地“望”向浓雾的某个方向:“东南方,约三里外。节奏是……咚……咚咚……咚……”
陆小凤眼神一亮,对西门吹雪道:“西门,听见没?给咱们的‘主人’回个礼!不用太响,够清亮就成。”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并指如剑,并未拔剑出鞘,只是对着花满楼所指的方向,凌空一划!
“铮——!”
一声剑鸣,清越激昂,如同冰泉迸裂,又似龙吟九天,瞬间刺破浓雾的死寂!那声音凝而不散,蕴含着无坚不摧的剑意,直透雾障深处!
剑鸣声过后,四周再次陷入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压抑,仿佛那浓雾之后的什么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惊动了,正在暗中窥伺。
片刻之后。
那诡异的鼓词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清晰了一丝,节奏也微微加快,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焦躁。咚!咚咚咚!咚!
“它变了。”花满楼立刻道,“方向未变,但节奏快了三分。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看来他们听懂了。”陆小凤咧嘴一笑,“再给他们加点料!”
西门吹雪再次并指划出!
“铮——!”
又一记剑鸣,比之前更加凌厉霸道,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冷傲,仿佛在说:魑魅魍魉,也配弄音?
这一次,回应来得更快!
那鼓词声陡然拔高,节奏变得急促而混乱,咚咚咚咚!如同骤雨敲击破锣,再也维持不住那诡异的神秘感,反而透出一丝气急败坏。紧接着,鼓词声中混入了另一种尖锐的哨音,刺耳难听!
“西南方,半里!新增四人,脚步很快,踏水而行,直冲我们而来!”花满楼语速加快,“还有……机关转动声!很多!”
话音未落,浓雾剧烈翻滚,仿佛有巨物在其中搅动!
嗤嗤嗤嗤——!
无数道黑影如同毒蜂出巢,从雾中激射而出!那并非箭矢,而是一种乌黑的飞梭,梭尖闪烁着幽绿光芒,轨迹飘忽不定,覆盖了三人所在的所有方位!
与此同时,四道瘦削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贴着沼泽水面疾掠而来,手中持着奇形兵刃,似钩似镰,直取下盘!他们的身法极为怪异,仿佛不受沼泽泥泞的影响,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
“动手!”陆小凤低喝一声,身形如风般迎上!
他不再保留,灵犀指力点、弹、勾、拿,精准无比地击中那些飞梭的侧面,将其力道引偏,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同时足尖连点,避开沼泽软泥,与那四名贴地袭来的黑影缠斗在一起。这些黑影武功路数极其阴毒刁钻,专攻关节要害,配合默契,更兼身法诡异,一时竟将陆小凤缠住。
西门吹雪依旧未拔剑。那些射向他的飞梭,进入他周身三尺便如同陷入泥潭,速度骤减,随即被他衣袖轻拂,纷纷震碎成铁粉。他的目光却越过战团,冷冷锁定着浓雾深处那鼓词和哨音传来的方向。
花满楼玉箫挥洒,护住周身,箫声时而尖锐破空,击落飞梭,时而低沉呜咽,干扰那四名黑影的步伐节奏。他的感知完全放开,如同无形的雷达,捕捉着战场上每一丝变化。
“鼓声源在移动!向东南偏北位移!哨音在掩护它!”花满楼在一片厮杀声中精准报点,“水下有东西!大型机关!正在上浮!”
只见前方一片较大的水洼突然剧烈翻涌,浑浊的泥水喷涌,一个庞然大物缓缓从水下升起!那竟是一座木石结构的平台,平台上站着数名黑袍人,正手忙脚乱地操纵着一架结构复杂、布满管弦簧片的巨大乐器,那诡异的鼓词声正从中发出!平台四周,更有数十个孔洞,里面寒光闪烁,显然藏着更多弩箭飞梭!
这哪里是什么仙宫仙乐?分明是一座移动的杀人乐堡!
“找到你了!”陆小凤长笑一声,猛然发力,灵犀一指逼退两名纠缠的黑影,身形冲天而起,直扑那水上平台!
西门吹雪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
剑,终于出鞘!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剑光,如同九天之上劈落的雷霆,无视空间距离,瞬间斩向那平台正中的巨大乐器!
操纵乐器的黑袍人骇然欲绝,还想抵挡,但那剑光过处,一切皆虚妄!
咔嚓——轰!!
那巨大的杀人乐器被一剑从中劈开,轰然爆碎!无数的零件、簧片、皮鼓四处飞溅!刺耳的鼓词哨音戛然而止!
平台上的黑袍人被这股可怕的剑气震得东倒西歪,口喷鲜血。
陆小凤的身影恰在此时落下,如同虎入羊群,指风呼啸,瞬间点倒数人。
剩下的黑袍人发一声喊,竟不顾一切地纷纷跳入沼泽,试图借水遁逃。
那四名与陆小凤缠斗的黑影见核心被破,也不再恋战,虚晃一招,身形急退,欲要没入浓雾。
“留下一个!”西门吹雪冰冷的声音响起。
剑光再闪!
跑在最后的那名黑影只觉得腿弯一凉,惨叫一声,双足齐膝而断,重重栽倒在泥泞中,顿时昏死过去。
战斗骤然停歇。
破碎的木屑和乐器残骸漂浮在浑浊的水面上,浓雾被方才的剑气搅动,暂时稀薄了些许,露出后方更加深邃幽暗的山岭轮廓,隐约可见一些依山而建的诡异建筑的尖顶。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机括油污和那种特殊香料的混合气味,难闻至极。
陆小凤站在倾颓的平台边缘,抹了把脸上的水渍,看着脚下昏迷的黑袍人和那个断腿的黑影,又望了望雾障后若隐若现的建筑,长长舒了口气。
“仙宫?鬼乐?”他嗤笑一声,踢了踢那碎裂的乐器残骸,“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破铜烂铁!”
花满楼轻声道:“鼓词已破,迷雾虽在,但已失其‘声’之利。他们的屏障,出现缺口了。”
西门吹雪剑已归鞘,白衣依旧胜雪,不染尘埃。他看向雾障深处那隐约的建筑,眼中唯有冰冷的剑意。
“走吧。”陆小凤抓起那个断腿的黑影,像拎着一只破口袋,“该去找咱们的‘鬼仙’老爷,好好聊一聊了。希望他备好了酒,我这人,就喜欢边喝边聊。”
他拎着俘虏,率先向那迷雾深处的阴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