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风沙,似乎总带着股不肯罢休的执拗。虽已离北元龙庭百余里,那干燥粗粝的气息依旧如影随形。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脚程极快,专拣人迹罕至的小路而行。两人都是江湖上成了精的人物,深知欧阳情那般女子,爱时固然可以倾尽所有,一旦决断,手段也绝不会拖泥带水。所谓的“放手”,未必不包括一场“体面”的送行。
“我说陆小鸡,”司空摘星一边施展轻功,一边犹自回味着方才的惊险,“那女皇帝最后看你的眼神,啧啧,像是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又舍不得下嘴。你小子,真是走到哪儿都惹一身风流债。”
陆小凤难得没有反唇相讥,只是摸了摸他那两撇修剪整齐的胡子,望着前方起伏的沙丘,若有所思。欧阳情最后那疲惫而沙哑的“你走”,以及那微微颤抖的背影,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并非铁石心肠,只是有些路,注定无法同行。
“少废话,留神脚下。”陆小凤岔开话题,“北元的‘苍狼’嗅觉灵敏得很,未必肯轻易让到嘴的……猎物溜走。”他本想说“肥肉”,觉得不妥,临时改了口。
司空摘星嘿嘿一笑,正要再调侃几句,脸色却蓦地一变。陆小凤几乎在同一时刻停下了脚步。
风里传来了不一样的气息。除了沙土的腥气,还有一丝极淡薄,却锐利如针的……剑气。
此地已是北元与中原缓冲地带的三不管区域,流寇马匪层出不穷,但有如此精纯剑气之人,绝非寻常匪类。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身形悄然隐入一旁嶙峋的怪石之后。
蹄声嘚嘚,由远及近。来的只有一骑。
马是普通的黄骠马,毛色杂乱,显得风尘仆仆。但马背上的人,却让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瞳孔微缩。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身形瘦削,腰杆挺得笔直,如同他背后背着的那柄形式奇古的长剑。他面容普通,看不出具体年岁,唯有一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四射,仿佛蕴藏着无数柄利剑,随时可能破瞳而出。
他就这样骑着马,不疾不徐地走在荒原小路上,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游学士子,或是落魄的江湖客。然而,他所过之处,连风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惊扰。
“好强的剑意……”司空摘星压低声音,罕有地收起了嬉皮笑脸,“这人是冲我们来的?”
陆小凤缓缓摇头,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那青衫人身上。“不像。他气息平稳,目标明确,只是恰好同路。”他顿了顿,眉头微蹙,“但此人剑术修为,恐怕不在西门吹雪之下。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一位人物?”
那青衫人似乎并未察觉二人的窥探,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马匹经过陆小凤二人藏身的石林时,他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斜一下,径直前行。
直到一人一马消失在远处沙丘之后,那股无形的、令人肌肤生寒的剑气才渐渐消散。
司空摘星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乖乖,这人是谁?光是被他看着,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子在身上刮。”
陆小凤沉吟不语。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识过无数高手,但像这般将剑意淬炼得如此纯粹,几乎与自身融为一体,却又含而不露的,实属罕见。西门吹雪的剑是冷的,是寂寥的,是追求完美的;叶孤城的剑是孤高的,是天外飞仙;而此人的剑,却是一种“存在”,如同呼吸般自然,也如同呼吸般必要。
“不知。”陆小凤最终摇了摇头,“江湖水深,藏龙卧虎。或许只是偶遇。”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却隐隐觉得,此番北元之行,似乎揭开了一个序幕,更大的波澜,或许还在后头。欧阳情的野心,叶孤城的现身,如今再加上这位神秘莫测的绝顶剑客……这江湖,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走吧,”陆小凤甩开脑中杂念,“先回中原再说。花满楼欠我的那坛二十年陈的梨花白,我可是惦记许久了。”
提到酒,司空摘星立刻把刚才的剑客抛到了脑后,舔了舔嘴唇:“对对对!赶紧走!这鬼地方,连口像样的酒都喝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