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那决然的姿态与往日的温润判若两人。司空摘星急得抓耳挠腮,压低声音道:“老臭虫!你就这么让他走了?花满楼肯定有问题!那铜钱上的‘朱颜醉’,还有那黑衣人……”
陆小凤缓缓将铜钱收入怀中,那甜腻腐朽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指间。他望着花满楼离去的方向,目光深邃:“正因为他有问题,才更不能打草惊蛇。”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惯有的、带着点惫懒却又无比自信的弧度,“更何况,他既然说了‘保重’,这杯未喝完的酒,总会有续上的时候。”
“那现在怎么办?”司空摘星看着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那带刀的家伙和花满楼,肯定是一路的!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跑?”陆小凤轻笑一声,身形已如一片羽毛般飘向后窗,“他们或许不想让我们追,但我陆小凤若想跟上去看看,这天下还没几个人能真正甩掉我。”
话音未落,他已穿窗而出,融入雨夜。司空摘星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使唤人”,却也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雨下得正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极大地阻碍了视线和听觉。但陆小凤的轻功早已臻至化境,更可怕的是他那野兽般的直觉和对细节的洞察力。泥泞的地面上,几乎被雨水冲刷殆尽的脚印;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即将被风雨吹散的“朱颜醉”异香;乃至被碰落的新鲜枝叶,都成了他追踪的路标。
两人一前一后,在雨夜中疾行,身形如鬼魅,掠过湿漉漉的屋脊、寂静的巷道,直扑镇外。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到了此处,所有的痕迹似乎都消失了,风雨声掩盖了一切。
“跟丢了?”司空摘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有些气馁。
陆小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林边,鼻翼微微翕动。除了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清新,他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与“朱颜醉”的甜腻截然不同的香气——那是兰花的幽香,清冷而高雅。
“这边。”陆小凤毫不犹豫,循着那缕几乎难以察觉的兰香,掠入林中。
林中比外面更加黑暗,枝叶遮蔽了本就微弱的天光。两人屏息凝神,放轻脚步,如同暗夜中的猎手。
又深入了一段距离,前方隐约有微弱的光亮透出。穿过一片密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林间一片空地上,竟矗立着一座小巧精致的木屋。木屋看上去有些年头,但维护得极好,屋檐下甚至还挂着两盏昏黄的防风灯,在风雨中摇曳出温暖的光晕。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木屋周围,乃至整个空地,都生长着一种奇特的兰花。
那些兰花的叶片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如同月华般的银辉,而盛开的花朵,则散发出陆小凤之前闻到的那股清幽冷冽的香气。
月光兰。
花满楼所说的,他此行目的之一的“月光兰”。
此刻,木屋的门虚掩着,那缕幽兰的香气,正从门内缓缓飘出。
司空摘星瞪大了眼睛,用气声道:“花满楼说的月光兰……真的在这里?他等的人,就在这里?”
陆小凤的心头却愈发沉重。花满楼没有说谎,这里确实有月光兰。但这恰恰更让人不安。这一切,从客栈的“巧遇”,到黑衣人的袭击,再到这片隐藏在密林中的、恰好盛开着月光兰的木屋,环环相扣,仿佛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他示意司空摘星噤声,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木屋。
就在他们距离木屋不足十步之遥时,那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缓缓推开了。
门内站着的,正是去而复返的花满楼。
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在屋内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不真实。他脸上没有了平日温润的笑意,也没有了方才在客栈里的无奈与决然,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小凤,你还是跟来了。”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你不该来的。”
陆小凤看着这位挚友,缓缓道:“有些酒,既然开了头,总要喝个明白。”
花满楼摇了摇头,他空洞的眸子“望”着陆小凤,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这里没有酒,”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只有……一个你不得不做的选择。”
他的话音落下,木屋周围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数道身影。为首一人,赫然便是客栈中那个出手试探的黑衣带刀客。而另外几人,身形各异,却无一例外地散发着凌厉的气息,显然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