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绣楼的雕花木窗,将梳妆台上那张未完成的“沈玉珠”面具映得半明半暗。陆小凤捏着那张朱红字条,指尖仿佛能感受到书写者那股扭曲的兴奋。
“司空,”陆小凤头也不回地吩咐,“劳烦你守在此处,护住沈小姐,寸步不离。再检查一下这丫鬟,她可能看到了什么。”司空摘星收起玩世不恭,郑重点头,身形一晃,便隐在了房间的阴影处。
“老花,”陆小凤转向花满楼,“我们得去会一会那位‘最安全’的沈二爷了。他喜欢玩‘取代’的游戏,那我们就去看看,这沈家大宅里,有谁可能已经被‘取代’了。”
花满楼微微颔首,他超乎常人的听觉和嗅觉,此刻是识破伪装最犀利的武器。
两人首先找到了那个最初散布流言的茶馆伙计。那伙计见到他们,眼神闪烁,下意识就想溜走,被陆小凤一把按住肩膀。
“小哥,沈二爷许了你什么好处?一张新脸,还是几锭银子?”陆小凤笑眯眯地问,手上却如铁钳般纹丝不动。
伙计吓得面如土色,腿一软就跪下了:“陆……陆大侠饶命!是……是二爷身边的一个老仆给我的银子,让我把‘鬼画皮’的事说得越邪乎越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老仆?”陆小凤与花满楼对视一眼。沈万才身边的确有个跟随多年的老仆,名叫沈忠,平日沉默寡言,毫不起眼。
他们立刻找到沈忠的住处,却已是人去屋空。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在床底找到几缕制作面具用的边角料和一小罐未用完的、带着异香的胶质。
“沈忠……恐怕已经不再是沈忠了。”陆小凤沉声道。沈万才很可能早已将其控制,甚至……已经取而代之,用沈忠的身份在宅内活动!
就在这时,一名家丁慌慌张张跑来:“陆大侠,花公子,不好了!账房的王先生……他……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刚才居然要用夫人的印信去支取一大笔现银,被拦住后,眼神凶得吓人!”
账房王先生?那是沈员外生前颇为倚重的一位老先生,为人谨慎。
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赶到账房。只见王先生正对几名护院家丁吹胡子瞪眼,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小姐之命。但他的语气、神态,甚至一些细微的小动作,都与平日那位谨小慎微的老账房截然不同。
“王先生,”陆小凤走上前,看似随意地问道,“小姐方才受惊,一直在绣楼未曾离开,是何时给你的指令?又是所为何事?”
“王先生”眼神一慌,强自镇定:“是……是之前吩咐的!你们是什么人,也敢管沈家的家事?”
陆小凤不再废话,并指如风,直取对方咽喉,逼他后退。同时,花满楼袖袍一拂,一股柔和的内力扫向“王先生”的面门。
这一拂并非为了伤人,而是为了感应。花满楼的眉头微微一蹙:“脸上有东西。”
那“王先生”见伪装被识破,怪叫一声,猛地从袖中掏出一把粉末撒向众人,转身就想从窗户逃走。
“还想走?”陆小凤早有防备,灵犀一指后发先至,精准地点中了他膝后的穴道。“王先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陆小凤上前,在他耳后发际线处轻轻一搓,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应手而起,露出下面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惊惶的年轻面孔——正是那个失踪的黑衣仆役口中,沈万才身边偶尔出现的、会调制胶质和磷粉的哑巴药童!
“沈万才在哪儿?”陆小凤厉声喝问。
药童只是惊恐地摇头,咿咿呀呀,说不出完整的话,显然舌头受过损伤。
对手的狡猾和谨慎超出了预期。沈万才自己绝不轻易露面,而是不断地抛出这些被易容的“棋子”来试探、迷惑、执行命令。他就像一只藏在蛛网中心的蜘蛛,通过无数丝线操控着外界。
陆小凤心念电转,忽然对花满楼道:“老花,你说……他如此执着于沈家的家产,甚至不惜用各种身份尝试支取,这说明什么?”
花满楼沉吟道:“说明他急需这笔钱,或者,他夺取家产的计划遇到了阻碍,必须尽快完成。”
“没错!”陆小凤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沈员外虽死,但沈家庞大的产业、地契、账目,并非一个‘沈玉珠’或者一个被易容的账房就能轻易动用的。其中必有关窍和信物,是沈万才尚未掌握的!他如此焦躁地派人试探,正说明了他的弱点!”
他立刻下令,让可靠的家丁护院守住府库、账房以及沈玉珠的绣楼,没有他和花满楼的首肯,任何人不得调动大笔银钱或更改契据。
这一招,似乎戳中了沈万才的痛处。
当日下午,一名丫鬟给沈玉珠送安神汤时,突然暴起发难,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的短匕,直刺沈玉珠心口!幸得司空摘星一直暗中守护,出手如电,将那丫鬟制住。撕下面具,又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紧接着,傍晚时分,一位平日与沈家交好的李乡绅前来吊唁,却在灵堂上借着安慰之机,试图接近神情恍惚的沈玉珠,被花满楼察觉其脚步声与呼吸频率与往常不同,拦下后一番试探,果然也是易容假冒的!
沈万才的攻势变得密集而疯狂。他不断地变换着身份,利用人们对熟面孔的信任,试图接近沈玉珠,或者制造混乱,寻找可乘之机。整个沈家大宅,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个人都可能被“画皮”,信任变得脆弱不堪。
陆小凤压力倍增,他知道,这是沈万才的疲兵之计,也是在寻找他们防守的漏洞。对方在暗,他们在明,如此下去,防不胜防。
夜幕再次降临。陆小凤站在听雨轩的院子里,望着沈家大宅的方向,眉头紧锁。他摸了摸自己那两撇像眉毛一样的小胡子,忽然,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丝笑容,那是一种遇到了真正对手的、混合着凝重和兴奋的笑容。
“老花,”他缓缓开口,“他一直想‘变成’别人,那我们……就给他一个他最想‘变成’的人,如何?”
花满楼面向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陆小凤身上那股重新燃起的斗志:“你想以身作饵?”
“他不是想知道下一张‘画皮’会是谁吗?”陆小凤的笑容带着几分狡黠,“那我就亲自告诉他,并且,邀请他亲自来取。”